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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艾澤看著檢驗單上一行行標紅的數值,眉頭緊緊皺到了一起。
「帥哥,」小葛看白艾澤神色凝重,安慰道,「小尚他沒事的,我剛才看他挺平靜的,他應該很堅強,你也別太擔心了。」
白艾澤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尚楚就是這麼一個混帳東西,他口是心非,從來不說實話。
他真正痛的時候是不說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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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出了醫院沒回宿舍,他去了趟商場,進了一家飾品店說要買個保溫杯,店主問他買給誰的,他說給長輩的生日禮物,店主給他推薦了個灰色帶外罩的杯子,說這種保溫效果好,隔熱也好,老人家拿在手裡不怕燙手,過4時裡頭水都還是熱的。
尚楚拿在手裡掂了掂,也覺得不錯,杯子一百二十八塊,他結了帳,去商場裡的公共水房接了杯滾燙的熱水,又坐電梯到了四層一間甜品店。
他說買個生日蛋糕,店員問他什麼時候要,尚楚說現在就要。
店員抱歉地笑笑:「帥哥不好意思,生日蛋糕的話,我們這邊都是要至少提前4時預定呢!」
尚楚指著玻璃櫥窗里一個水果蛋糕:「就這個吧。」
「這個嗎?」店員有些驚詫,「這個是我們的樣品,不是現做的,您說的這個是三天前做的了......」
「還能吃嗎?沒變質吧?」尚楚問。
「那倒是沒有,我們放在冰櫃裡,不容易壞的,」店員有些為難地說,「但很少有人買樣品的,要不您現在預定,我們給您做個加急單?」
「沒事兒,就這個吧。」尚楚說,「多少錢?」
「那給您打個折吧,」店員說,「原價是398,收您350元。」
尚楚一頓,怎麼這麼貴?
哦對了,這種蛋糕是這個價的,他想起來中午那會兒還上網搜過來著,都要好幾百,他不捨得花這麼多錢所以沒訂。
「先生?」店員見他拿著手機不動,以為他猶豫了,問道,「您蛋糕還要嗎?」
尚楚腦子生鏽了一樣,嘎吱嘎吱地緩慢運轉著。
三百多的蛋糕,還要不要買了?
他在「尚利軍生日還是給他買個吧」和「這麼多錢夠做一次CT了還是別買了」兩個選項中來回糾結了片刻,接著腦袋裡「咣」一聲,那台機器猛地一卡殼,他恍然想起尚利軍已經死了,再也不用留著錢給他做檢查給他買藥了。
「要,不用打折,」尚楚掃了付款碼,「原價就行,我有錢。」
「啊?」店員頭回見給折扣還不要的怪人,但也沒有多說什麼,給尚楚包好了蛋糕。
尚楚提著一個保溫杯,拎著一個生日蛋糕出了商場,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了幾圈,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夜風吹在身上總歸是有些冷。
他走了沒多遠就覺得挺累的,估計是體力還沒恢復,於是在路邊找了個花壇一屁股坐下,解開蛋糕盒上的紅色緞帶,打開精緻的塑料盒,用刀叉了一塊奶油,拼命往嘴裡塞。
他吃得很兇,生怕浪費了這小四百塊錢,一口接著一口,臉頰上、耳朵上、領口上都沾上了白色奶油,嘴裡喉嚨里塞滿了蛋糕,噎得他喘不上氣,眼眶裡迅速漲起了生理淚水。
尚楚用力眨了眨眼,掏出那個保溫杯,旋開杯蓋喝了一口水,涼的,一絲熱氣都沒了。
那老闆騙人,說什麼保溫4時,這才多久水就涼了。
他花了這麼多錢,怎麼就涼了,怎麼就涼的這麼快?
尚楚一把扔開保溫杯,用力吞咽著喉嚨里卡著的食物,食管像要爆炸一樣的難受,他一手掐著自己脖子,把嘴張到最開,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蛋糕咽不下去,熱水是涼的,尚利軍也死了。
就這樣?就這樣死了?
摔成了一灘爛肉,連一件體面點的衣服都沒有,甚至人字拖還掉了一隻,尚利軍就這麼草率地死了?
他憑什麼就這麼死了,明早的專家號多難掛他知不知道,外面欠了多少錢他知不知道,每回的進口藥有多貴他知不知道,他什麼也不知道,留下一屁股爛債,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跑去死了?
他媽的憑什麼!
尚楚想喊卻只能發出徒勞的嘶聲,他雙手抱著頭,夜風吹得他渾身發冷,額頭上止不住地沁出冷汗。
路上沒有什麼人,有個收攤的老大爺推著板車往回走,尚楚抬頭看了一眼,用粗啞的聲音問:「賣酒嗎?」
大爺看了他一眼,估計是沒少見這種深夜街邊獨自買醉的失意年輕人,彎腰從板車下層拉出一個紙箱:「啤的白的?」
尚楚想了想尚利軍經常喝的那幾個牌子,說道:「三立春,有沒有?」
三立春是個白酒名字,便宜,度數又高,窮人都愛喝這個。
大爺那兒還剩三瓶,尚楚全要了,他用牙咬開瓶蓋,仰頭猛灌了一口,酒精下了肚渾身就和要燒起來似的,尚楚覺得挺舒服,風吹著冷,酒喝著熱,恰好中和了。
他吃一口蛋糕就喝一口酒,到最後實在喝不動了想吐,還記著別吐在大馬路上給清潔工添亂,捧著蛋糕盒子,「嘔」一聲全吐在了裡面。
接著,他脫力一般,仰面躺在了花壇里。
尚楚知道自己醉了,他看天上掛著三個月亮,其中一個月亮裡面出現了他媽的影子,是個後腦勺,頭髮長長的,掛在腦後甩來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