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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叉著腰喘了會兒粗氣,又低頭看了看還沒法活動的右腳,心說算了算了,就自己現在這半殘的體格,別腿沒好全一會兒又摔一跤,醫院他是萬萬不想再去了,躺裡頭簡直生不如死。
瞧見櫃檯邊有個躺椅,尚楚單腳蹦過去,隨便吹了吹上頭的落灰,大咧咧地就躺上去了,掏出手機玩了會兒貪吃蛇,宋堯發微信問他什麼時候開業,訂兩個花籃送過來,尚楚回覆說千萬別,擱屋子裡他都嫌礙眼。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尚楚看行政小范在群里通知說下月局裡要搞個運動會,讓大伙兒踴躍報名,尤其是三千米長跑缺人得很,能跑的都報上。
三千米這個項目最累人,沒人願意報名,年年都是強制拉人去參加的,尚楚連續拿了五年這個項目的冠軍,今年怕是沒戲了。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腳,把眼底的失落小心翼翼地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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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月前,一起軍火走私案震驚全國,沿海幾個省份都牽涉其中,首都親自來人指揮,五省成立聯合緝查大隊,協同緬甸、寮國兩國特警共同調查。
戰線拉得很長,白艾澤在新陽指揮中心負責整體調度,尚楚帶隊嚴守邊境海關,明察暗訪數月後發現緝私隊伍中竟然有鬼,消息剛傳上去尚楚就被內鬼賣了,在碼頭圍堵中小腿中了兩槍,所幸子彈沒有傷到動脈血管,也沒有直接擊中骨骼。他拖著一條血淋淋的傷腿,帶著關鍵證人退到了一個地下車庫,為了保護證人,尚楚讓他藏在車庫垃圾桶里,再獨自離開。
前來截殺的歹徒順著血跡找到了尚楚,他逃到了一艘貨輪三層,由於失血過多實在走不動了,面前頂著十來個黑洞洞的槍口,尚楚在黑暗中輕輕一笑,把最後一絲力氣用在了跳窗上。
沒有一點猶豫,從輪船三層縱身而下,重重摔在了甲板上。
後來尚楚最遺憾的一件事兒就是那艘破船沒安監控,沒能把他英勇無畏的帥氣身姿記錄下來,這輩子難得勇敢這麼一回,結果啪唧一摔,人暈了血流了,什麼也沒留下。
好在那位證人夠機靈,歹徒在地下車庫轉了一圈就循著血跡去追人了,他安全後立即通知了警方,救援來得及時,撿回了甲板上奄奄一息的尚警官。
尚楚摔出了個腰椎骨折、肋骨斷裂,小腿最嚴重,本來就受過嚴重的刀傷,加上這次中彈,基本算是廢了,恢復到能夠正常走路就頂天了,想再回一線隊伍基本沒可能。
病危通知下了三次,他在重症監護室里靠著各種儀器捱了三天,第四天轉到了普通病房,在第五天的黃昏終於睜開了眼。
尚楚甦醒的第一眼看到了守在床邊的白艾澤,頭髮凌亂、胡茬滿臉、眼圈烏黑、眼底都是血絲,邋裡邋遢,一點也不像白sir。
腿被打穿了、骨頭摔斷了尚楚也沒覺得有多疼,但他這輩子都不敢回想那天黃昏白艾澤的那個眼神,以及砸在他臉上的溫熱眼淚。
十一年,他們在一起整整十一年,那是尚楚唯一一次見到白艾澤落淚。
他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才勉強能下地,白書記為他請來了最權威的醫生,腿上的手術前後動了四次,有時候晚上疼的睡不著覺,但尚楚挺著不願意打止疼針,就怕產生依賴性將來肌肉反應就變遲鈍了。
白艾澤就背著他在病房裡里繞圈,電視裡天氣預報說明天空氣品質良好,尚楚靠在白艾澤肩上,小聲說明天空氣這麼好,能一起出去晨跑就好了。
白艾澤就會轉頭親親他的鼻尖,說等你腿好了就去,挑個天晴的日子。
尚楚拽著他的耳朵,說邊跑還要邊放歌,放最野的搖滾樂。
白艾澤說好,我們跑三千米,就像以前在首警那樣。
其實尚楚心裡明白,他再也不可能跑三千米這麼多了,腿廢了就是廢了,哪怕想盡辦法修復,將來可以湊活著用,也不可能和原來完全一樣。
他躺在床上的時間很多,時常能感覺到他的皮膚、肌肉、血管、神經、骨骼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再權威的醫生、再先進的儀器、再貴的藥、再拼命的復建也都補不回來。
尚楚幹了這麼多年刑偵,見過太多傷亡,他比誰都清楚人這東西有多脆弱,身體受到的傷害是不可逆的。
不過他自己倒是心態挺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地躺了不到一星期就樂呵呵地接受了現實,尚楚從骨子裡算是樂觀的,仔細想想自己確實是很幸運了,四肢中槍後百分之二十五的死亡率他躲過了,從三層高摔下去也沒把他摔死,救援及時趕到沒讓他被走私犯打死,icu躺了三天也沒能把他拉進鬼門關。
興許是老天爺眷顧,才把他送回他的Alpha身邊。
從警這麼多年,尚楚從來沒有後悔做過的每一個決定,他可以為了莊嚴的警徽而死,可以為了守護的平凡生活去死,可以為了捍衛的正義去死,但他有無論如何都要醒過來的理由。
為了能在一個天晴的日子,和白艾澤一起出門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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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之後,尚楚在家又休息調養了一段時間,白艾澤升職後更忙了,尚楚一個人把能玩的電動都打了個通關,實在覺得沒勁透了,尋思著多少找點事兒干,腦子一熱在網上盤了間小店面,計劃著開家小藥店。
一開始尚楚還想著怎麼軟磨硬泡讓白艾澤批准,還找了宋堯來當說客,美其名曰不能在家吃軟飯,況且他還欠著白艾澤八百多萬呢,得找法子賺錢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