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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御聽說白艾澤到店裡了,好像還生著病,立即進休息室找他。

    窗簾緊緊關著,白艾澤連鞋都沒脫,躺在沙發上,一隻手臂遮著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白艾澤一貫板正的像是從模板上扣下來的,白御第一次見到弟弟這個樣子,好像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氣。

    他上去探了探白艾澤的額頭,接著臉色一沉,拉著他的手臂說:「上醫院。」

    「我睡會兒。」白艾澤從乾裂的嘴唇中擠出幾個字。

    「先看病,回來再睡。」白御說。

    「我想睡。」

    白艾澤出乎意料的執拗,白御一愣,他幾乎沒有聽過白艾澤說「我想」,他的弟弟是一個極度自製的人,即使在他的童年時代,他也很少有孩子氣的時候。

    白艾澤不像別的孩子,他從來不說他想吃什麼、想玩什麼、想做什麼,好像他的人生里不需要這些幼稚的喜好。

    現在他二十歲了,他卻說他想睡覺。

    「艾澤,聽哥的話,去醫院看病先。」

    白御心頭一酸,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但白艾澤實在燒的厲害,他拽了拽白艾澤的手臂,把白艾澤蓋在眼睛上的手拉了下來,緊接著白御看到了一雙通紅的雙眼,白艾澤眼底布滿血絲,額角青筋根根突起,像是一直強撐著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你怎麼了?」白御蹲下身,摸了摸他濕透的頭髮。

    「哥,」白艾澤喉頭一哽,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握拳捶了捶胸口,「我疼。」

    -

    到新陽已經是下午,尚楚對這裡沒什麼特別的記憶,他離開那年才十歲出頭,記不得這些事情。

    啞巴死了沒多久,尚利軍有天醉醺醺的回來,突然要他收拾東西,說要離開新陽,尚楚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敢問為什麼,把幾件衣服塞進小背包里,又翻箱倒櫃地找,然而找遍整個屋子都找不出啞巴的一張照片。

    後來他趴在床底下翻,希望能找點兒媽媽的東西帶走,哪怕是一根頭髮也行,尚利軍等得不耐煩了,進來踢了他一腳,他腦袋磕到床沿,磕出一個包。

    他頂著那個包上了火車,尚利軍只買了一張硬座票,小尚楚坐在地上,但他很快就睡著了,滿身酒氣地打呼嚕,周遭的人投來厭惡的眼光,尚楚抱著他的小背包不敢抬頭。

    火車一邊跑一邊震,震得他腦袋很痛,他不敢叫醒尚利軍,就偷偷低著頭抹眼淚,哭得背包都濕了。

    ——這是尚楚關於新陽這座城市的最後記憶,那年他蜷縮著坐在地上,聞見大人們腳上傳來的氣味,小桌板上散落著瓜子殼,不知道誰的果汁打翻了,橙黃色液體滴滴答答地打在他臉上,黏糊糊的,他哭累了餓慘了,偷偷伸出舌頭舔了一口,甜甜的。  

    尚利軍狀態還可以,在車上吃了兩次止痛藥,中間吐了一次,精神不錯。

    他下了車顯得很興奮,走在路上一直念叨哪個地方怎麼變了,尚楚表現得很漠然,冷眼旁觀這座陌生的城市。

    比起灰撲撲的首都,這座南方小城顯得生機勃勃,到處都是叫不上名字的樹,綠油油的。

    但同樣,比起首都的秩序井然,這裡顯得無序且混亂,開黑車的司機光明正大地聚在站口拉客;街上到處可以看見口香糖和空瓶;攤煎餅的老頭擤了把鼻涕,把手在屁股上蹭蹭,又接著捏下一個麵餅......

    「哎!」尚利軍抬手攔下一輛小三輪,用不太熟練的方言說,「去鴻福路幾個錢?」

    「八塊走。」

    「八塊?五塊算了!」

    ......

    鴻福路?

    尚楚腦子裡依稀浮現出一個地名,他甩了甩頭,還是想不起來鴻福路是哪裡。

    「走走走,」尚利軍拉著他上車,「五塊五塊。」

    「去哪?」尚楚問。

    尚利軍笑著接過他的包:「回家啊!」  

    尚楚一僵,他想起來了,鴻福路是他們曾經在新陽住過的地方,那間廉價出租屋。

    他曾經在那裡翻了好幾遍,關於啞巴的東西都被尚利軍清空了,連根頭髮絲都沒留下。

    興許還有些東西留下了,牆壁上、門板上的抓痕不知道還在不在,頭砸上桌角時磕出來的血不知道褪色了沒。

    「那房子沒人租,還留著,」尚利軍說,「回家去。」

    尚楚沒有上三輪,他從尚利軍手裡拿過包背上:「你自己去,我去市局,派宿舍了。」

    尚利軍吸了吸鼻子,伸手想拉尚楚:「住什麼宿舍,回家住......」

    「你自己去,」尚楚側身避開他的手,冷冷道,「我不去。」

    尚利軍快速眨了眨眼,看了眼踩三輪的師傅,訥訥地說:「那行,那也行,那你住宿舍是吧,你......」

    尚楚沒等他說完,轉身就走。

    攬客的黑車司機一窩蜂湧上來,說去哪兒啊二十塊錢跑遍市區啊之類的話,他們說話時口音很重,尚楚眨了眨眼,看著道路兩旁載滿了樹,突然覺得有些迷茫。

    第112章 十全十美(雙更合一)

    白艾澤燒到將近三十九度,白御擔心他燒傻了,把他架到醫院去打了一針退燒針,再把他弄回自己家。

    他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吃完藥立即就睡了,夢裡也不安穩似的,嘴唇緊緊抿著,拳頭攥得死緊,就好像攥著一根緊繃的皮筋。白艾澤一直把這根皮筋收的很緊,直到今天,皮筋那頭的人突然鬆手了,他被反彈回的巨大力道猛地打中,疼的站都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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