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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儘是手術室裡帶出來的消毒水味兒,白艾澤從他手上搶過小熊,又踢了踢他的腳尖,皺眉道:「坐邊上點。」
「嗤,」白御哼了一聲,察覺弟弟情緒不對,問道,「怎麼?你媽找你了?」
白艾澤接著給第十一隻熊穿小襪子,淡淡地「嗯」了一聲。
「你說你成天往我這兒跑,你媽知道了不得氣死啊!」白御雙手枕在腦後,懶洋洋地說。
白艾澤專注地打扮小熊娃娃,沒搭他的話。
白御看著他這樣還覺著挺新鮮,他這弟弟打小就被剝奪了興趣愛好,別的小孩兒都在倒騰樂高擺弄航模,他就光被按著學鋼琴學禮儀學劍道。白御哪能想到,他弟這都活到十八歲了,竟然開始玩起小娃娃?
「我剛聽老方說,」他調侃道,「你打算帶著這熊和你那相好的去秘魯度蜜月?」
白艾澤指尖一頓。
剛才還是要求婚,這才過了半小時,就變度蜜月了?
「......我當時怎麼和你說的,我們只是朋友。」
白御雙手舉過頭頂,做了個投降的姿勢,無辜地眨眨眼:「我說的是朋友啊,誰知道他們怎麼理解的,一傳十十傳百,可不就歪了唄!」
他看著茶几上並排擺著的十個小熊布偶,心說就這程度還朋友呢?你哥我有過十三個前任,沒一個對老子這麼用心的!
他打了個哈欠,邊伸懶腰邊說:「不行了,我回去補個覺,你自己玩兒,到點了就打車過去啊!」
白艾澤「嗯」了一聲。
白御笑笑,又說:「你就待這兒,放心,你媽還不敢上我這兒來要人。」
白艾澤目光微動,片刻後輕聲道:「知道了,大哥。」
「走了走了,」白御披上外套,走到門邊又回過頭,「哎對了,上回忘說了,你以後去哪兒就打車,你從小就不認路,別拐來拐去走岔了啊!別看這兒是市中心,實際可複雜呢!」
「......」
白艾澤想起一個多月前的那個清晨,他沒打到車,於是決定相信自己薄弱的方向感,尋找公交站點。
他找啊找就找進了一條巷子,遇上了兩個小流氓,還被尚楚撞見了,怪丟人的。
白御看弟弟臉上又出現了那種讓人很是浮想聯翩的笑容,以為他不相信自己說的話,於是伸手一指窗外:「對面那大樓看見沒?後頭就貧民窟,別往裡頭鑽啊,萬一惹上什麼麻煩!」
貧民窟?
白艾澤看向對面那棟大樓,眉心微微蹙起。
那時候第一次遇見,尚楚對地形非常熟悉,又和那兩個小混混十分熟稔,顯然是住在裡面的。
「你自己注意點兒,就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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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之隔的城中村里,尚楚背著雙肩包,熟練地穿過三條巷子,進了一條死胡同,又利索地翻牆而過,抄了條回家的近路。
他其實此刻心情有些複雜,尚利軍和他說要給他做螃蟹做大蝦。尚楚一邊告誡自己不要再對他懷有什麼期待,一邊又不可控制地加快腳步。
到了家門口,尚楚深吸一口氣,擰開門鎖,進了屋子。
空無一人。
這場景太過熟悉,他心頭一沉,緊接著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張紙。
那是廁所用的草紙,上面寫著一行歪七扭八的字:
「兒子,爸去市場,你先到家,就切肉。」
尚楚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到廚房一看,水盆里泡著一塊用塑膠袋裝著的豬肉,估計是尚利軍早晨出門前從冰箱裡拿出來解凍的。
他洗了案板和刀,剛把肉拍上案板,從窗戶里看見樓上的張奶奶費勁地拖著一袋空塑料瓶。
尚楚趕緊下樓幫她提袋子,把她送上了樓。
張奶奶說最近你爸挺好的,沒瘋,說你去參加訓練了。
尚楚點點頭,張奶奶又牽著他,憂心忡忡地說早上在市場見到你爸了,說給你賣螃蟹,後來來了兩個男的,和他勾肩搭背的,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麼,真讓人擔心哦!
尚楚回了家,心裡總有點忐忑。
一塊豬肉切好,尚利軍還沒有回來。
就在尚楚打算打電話找人時,門口傳來了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轉門把,卻半天進不來。
尚楚嘴唇一抿,心想會不會是有賊,對門住的就是個癮君子,已經不是第一次試圖來尚楚這兒撬鎖偷錢。
他冷哼一聲,走到門邊徑直打開門,刺鼻的酒臭味撲面而來——
尚利軍舉著鑰匙,樂呵呵地對身後跟著的兩個男人說:「操!老子還沒插進去,就自己開了——嗝!」
他手裡拎著一個酒瓶,晃晃悠悠地站不住,嘴角破了一塊,眼圈青紫,上衣前胸沾著乾涸的嘔吐物。他身後的兩個男人也醉的眼圈通紅,其中一個連褲鏈都沒拉好,露出內褲底下醜陋的物事。
真是醜態畢露。
尚楚冷冷一笑,腦子裡有根弦繃得很緊很緊。
他不氣尚利軍,他氣自己,氣自己還對尚利軍這種人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尚利軍看見了門內站著的兒子,打了個盪氣迴腸的酒嗝,對身後的人說:「這、這我兒子!」
「尚哥,咱兒子長得真標、標緻!隨你!」
尚利軍哈哈大笑,嘴裡湧出腥臭的酒肉味道:「我兒子將來要做、做警察的,知道吧?老子以後想怎么喝怎么喝,那個狗操的要是再敢打、打老子,我兒子讓他吃牢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