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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艾澤心裡頓時一緊,尚利軍突然回到新陽找尚楚姑姑要錢,應該就是料到自己活不長了,想為尚楚留下一筆錢。
張冰說著又忍不住嘆息:「龍哥那邊還查到了小尚爸爸和田旺的簡訊往來,田旺勒索小尚爸爸,找他要五十萬,拿不出來他就揭發當年小尚爸爸收買人口的事,還要鬧得小尚在局裡待不下去。估計就是因為這個,小尚爸爸忍不了了,約他出來面談,帶了把刀把田旺捅了,誰知道田旺斷氣前暴起了,直接把人從天台掀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
白艾澤聽了這個故事只覺得心酸無奈,他掀開砂鍋蓋,用湯勺輕輕攪動著裡面的粗糧,幾顆白嫩的蓮子漂了上來,白艾澤再把它們壓回去。
他不知道尚楚聽到這個故事會是什麼心情,自私點說,他更希望把尚利軍這個人一筆抹黑,他更願意尚利軍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尚利軍知道田旺出獄後重新回到新陽,和田旺盤算著把阿楚賣掉,藉此發一筆橫財,結果因為分錢的事情產生了矛盾,爭執中兩人全都死了。
如果故事是這個版本,尚楚會不會好受一些?
粥放在鍋里煨著,白艾澤也準備睡了。
他原打算睡在客廳沙發上,又怕尚楚發現,加上張冰是個Omega,沒法和他睡一間房。好在張冰住的是主臥,房間外有個封閉的陽台,白艾澤在小陽台上打了個地鋪。
陽台位置很好,正靠著隔壁尚楚的房間,如果他的窗戶開著,還可以看到靠著牆角的書桌;加上陽台上安的是鍍膜玻璃,從外面是看不見裡面的。
外面小吃街人聲鼎沸,白艾澤望了眼那扇緊閉的玻璃窗,在心裡說了聲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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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傳來了「咔噠」一聲,白艾澤睜開眼,隔壁那扇窗戶的插銷打開了,尚楚醒了。
他好像很喜歡開著窗,白艾澤忍不住皺眉,外頭油煙味那麼大,小混帳開窗做什麼?
白艾澤半坐起身,朝那扇窗戶看去,看到尚楚穿著他那件襯衣,在窗邊站著抽了根煙,安安靜靜地看著下面喝酒划拳的人,白艾澤凝視著他沉靜的側臉,想他這時候會想些什麼,是不是聽著下面的熱鬧,也不覺得那麼孤獨了?
一根煙很快就抽完了,尚楚在書桌邊站著擺弄著什麼,白艾澤發現他瘦了不少,來新陽後似乎又瘦了點,自己的襯衣罩在他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他有好好吃飯嗎,他身體已經那麼不好了,怎麼不好好吃飯呢?
尚楚只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白艾澤也看不見他了,那扇窗戶沒關,風一吹,窗扇輕輕地搖晃起來。
片刻後,白艾澤聽到隔壁傳來了尚楚的聲音,他在和小熊說話,很小聲,很低沉,聲音被風一吹,輕飄飄地到了他這裡。
「今天吃藥了,大冰哥給開的,一次要吃好幾粒藥片,還有個沖劑,太苦了,不過我都吃了。」
——好乖。
白艾澤笑笑,在心裡說。
「下午喝了一瓶君君寶,你沒喝過吧?有機會你也喝喝看,其實喝慣了還挺好喝的,就是挺稀的,兩口就沒了。」
——好,明天我就去買。
君君寶?白艾澤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晚上和大冰哥出去吃了一碗雞蛋面,我沒放辣椒,也沒放蒜頭醋,清清淡淡的,一點味道都沒有,不是很喜歡。」
——吃清淡些好,你那麼容易上火,少吃酸辣。
「不過我記得要少吃酸辣,那回上火我長了顆大痘痘,還是你給我塗的藥膏,你還說我不帥了。」
——沒有,還是很帥,那是我騙你的。
白艾澤低頭輕笑。
「晚上吃了藥就犯困,睡到現在醒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能幹嘛。」
——打會兒遊戲?還是算了,打著打著更睡不著了,還是看會兒書吧,助眠。
「下午和阿堯打電話,他好像不知道說什麼,生怕我傷心,弄得我也不好意思說什麼了。其實大家可以不用那麼關心我,我睡一覺就可以,真的。其實我沒有那麼脆弱,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你不是那麼脆弱。
「我只是有點......有點鈍了,我不知道怎麼說,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樣,太不酷了,其實我不是這樣的。」
白艾澤目光閃動,看著空氣中的浮塵被月光照出虛浮的光點。
「小白,我又想睡了,可能我會好的,是不是?」
「會的,」白艾澤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你會好的。」
「晚安哦,」尚楚用帶著笑意的聲音輕快地說,「晚安。」
「晚安,阿楚。」
白艾澤躺回草蓆上,右手輕輕搭著左心口,那裡像是化開了一汪溫熱的泉水。
愛人與被愛,阿堯說很簡單,在一起就好了。
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阿楚深愛著,然而愛人卻好難。
他的愛人不是寵物,不是布偶熊,而是一柄本該鋒利無比的寶劍。
他說過就算尚楚生鏽了他也要,但花壇邊的那天晚上,尚楚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他突然發現了這個事實對阿楚來說有多殘忍。
他愛著尚楚,所以他要生鏽的尚楚,只要是尚楚他都要;尚楚愛著他,所以無法容忍生鏽的自己站在他身邊。
宋堯也問他,小葛也問他,張冰也問他,問他為什麼不陪著尚楚,他怎麼不想陪著阿楚,他只是害怕,害怕阿楚在他面前合上劍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身上的斑斑鏽跡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