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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我先動的手。」尚楚無所謂地聳聳肩,歪唇痞里痞氣地一笑,「但是沒打過,反正我怎麼都是輸。」
宋堯從他故作輕鬆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嘲諷和苦澀,他嘆了口氣,又問:「你和老白到底怎麼回事,你倆......」
「沒,」尚楚捏了捏他的肩膀,「回去睡吧。」
宋堯知道他不願多說,重重攬了一下他的肩膀,轉身回了寢室。
尚楚跟在他身後進了門,脫了煙味濃重的上衣隨手扔到陽台上,這麼晚澡堂早關門了,他只好拿毛巾胡亂抹了把臉,總算覺得清爽了一些。
白艾澤的床在他對角的位置,尚楚刻意沒去看他,在自己床上坐了會兒,嗓子實在幹得難受,自然地抬手拿起床頭放著的保溫杯,旋開杯蓋遞到嘴邊,動作突然一頓——
杯子裡是空的。
往常這個杯子裡總是有熱水,白艾澤從來就沒讓它空下來過。
「他真的不管我了?」
這個念頭在腦子裡一出現,尚楚喉頭一陣陣地發緊,愣了幾秒鐘放下保溫杯,拖著腳步去了廁所,往嘴裡灌了一大口自來水。
上床之前,他往白艾澤那邊瞥了一眼,白二公子臉朝牆面側臥著,呼吸平緩,好像睡得很安穩。
——他憑什麼睡得那麼香?
——老子心神不寧難受得要命,他怎麼就先睡了?
——不行,我必須睡得比他更沉,我得快點睡了,我不能事事都輸給他。
——不就是吵了一架嗎?有什麼了不起的,他都不當回事,我這又算什麼?
尚楚咬著牙,一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往耳朵里塞進海綿耳塞,和白艾澤較勁似的,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關閉所有對外界的感知和意識。
他當然不會知道,白艾澤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按捺下了轉身的衝動,最後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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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前一天睡得很晚,但在生物鐘的作用下,尚楚還是在清晨五點半準時醒來,打算去操場晨跑。
他昨晚睡得很不好,遇著了鬼壓床,夜裡反覆驚醒好幾次,這會兒覺得頭痛欲裂,眼眶也漲得難受,像有裝修工舉著錘子往他太陽穴上敲,腦袋裡一陣陣的鈍痛。
白艾澤已經起了,他人不在,被子疊的方方整整。
尚楚對著那床被子愣了會兒神,窗框上飛來一隻小麻雀嘰嘰喳喳叫了兩聲,他這才回過神來,抱起臉盆去廁所。
剛打開寢室門,尚楚就撞上了洗漱回來的白艾澤,他背脊一僵,呆呆地怔在了門後。
白艾澤身上傳來清爽的薄荷氣味,頭髮乾爽,襯衣領口一絲不苟;反觀尚楚,身上卻還沾著昨晚沒散的劣質煙味,上衣皺皺巴巴,眼底掛著濃重的烏青。
他扣著塑料盆沿的五指收緊,垂頭抿了抿唇,囁嚅著開口:「你......」
「讓一讓,擋路了。」
白艾澤毫無波瀾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語氣疏離的如同面對一個陌生人。
尚楚呼吸一滯,立即藏好眼底閃過的慌亂,面無表情地往外走,還囂張地撞了撞白艾澤的肩膀。
——不就是裝不熟嗎?
——你姓白的牛逼,老子比你更牛逼!
尚楚進了廁所才卸下臉上裝出來的冷漠,他抬手捶了捶心口,不知怎麼回事就是堵得難受,就和一團毛線塞那兒似的,線頭被白艾澤緊緊攥在手裡。
他呼出一口濁氣,低頭瞥見瓷磚檯面上躺著一條薄荷牙膏,他一看就知道是白艾澤落下的。
尚楚輕輕一嗤,他每次犯丟三落四的毛病,白艾澤就教訓他說腦袋瓜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今兒輪到二公子這麼個一絲不苟的人粗心起來了,也不知道大清早的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尚楚能確認這就是白艾澤的牙膏,白二公子在某些不起眼的細節上總有過分的專注,譬如擠牙膏,尚楚就喜歡從中間擠,白艾澤卻一定要嚴格地從牙膏屁股開始,擠用完一些就把空出來的底端往上折,強迫症似的。
尚楚抓起那管牙膏,泄憤似的拿拇指在管子中間使勁按了一下,又把白艾澤捲起來的部分掰直了,一通惡作劇做完卻並不怎麼覺得開心。
他垂眼片刻,把薄荷牙膏扔到一邊,把自己的檸檬味牙膏擠到牙刷上,剛漱了一下口,突然鼻腔一熱——
又流鼻血了。
尚楚已經可以很熟練地處理這種情況,但就在這時候,身後傳來了穩健的腳步聲,他在鏡子裡看見白艾澤正朝這邊走來,估計是發現落了東西來取的。
——操!不能讓他發現我流血了!
尚楚心頭猛地一跳,捂著鼻子立即閃身進了一邊的廁所隔間。
「砰!」
巨大的關門聲響起,白艾澤停下腳步,掃了眼一派凌亂的洗漱池,牙刷掉在池子裡,還沒有用過的牙膏可憐巴巴地摔作幾個小白團。
——他在躲我。
白艾澤目光微閃,尚利軍的突然造訪只是一根導火索,揭開了尚楚長久以來的顧慮和侷促。
有些事情就像一團腐朽的息肉,一直掛在他和尚楚之間,他們都默契地絕口不提。
然而,那層幕布終究要被掀開,尚楚還是想要假裝看不到,尚楚仍然想要躲要逃,白艾澤這次卻不允許了。
他必須逼尚楚一把,他必須逼尚楚親手割掉那塊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