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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甚至沒有在這些東西上多停留個一秒。接過東西後,看藺柏黑洞洞的眼睛莫名地盯著自己不放,林樂寶便忍不住更想走了。
「那我就先……」
藺柏先開口道:「你在躲我嗎?」
林樂寶別過視線:「沒有哇。」
對於他這幅還沒說謊前先心虛的模樣藺柏已經不能更熟悉。藺柏也不拆穿,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藺煬現在跟你一個寢室了,」藺柏每走近一步,被他目光所籠罩的壓迫感更強一分。他極輕聲地問林樂寶:「你喜歡他?」
林樂寶覺得氣氛不對,讓他感覺很不好。他後退了一點,遠離藺柏。
藺柏語氣陰冷森然,接著問了下去:「藺煬確實跟我長得很像,對吧。」
「啊??」
林樂寶皺了皺眉,不知所以。
藺柏不說話了。
他的目光將面前林樂寶的臉一寸寸描摹過去。
那天從林樂寶的宿舍門口回去後,他過得渾渾噩噩。晚上整夜地睜著眼睛,遊魂似的坐在夜裡,渾然不覺之間日頭已經東升,天又亮了。
臉上的胡茬又長了出來,藺柏也不關心。很奇妙的,他一點也感覺不到困累,身體上的疲乏於他好像已經無關緊要,靈魂上爛了一個黑黢黢的洞,風灌進去,會發出聲聲空蕩虛無的迴響。可是他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做,是一定要做的事情……
林樂寶長久以來都是溫軟馴服的脾氣,不會說重話,也不會拒絕人。藺柏已經習慣了當那個走在他前面的人。
藺柏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的家庭跟別人不一樣了。他日復一日地只活在扭曲陰暗的名為生活的容器里,心臟早已長成了與常人不同的壓抑醜陋的形狀。
對那些人的親情和愛欲他冷眼旁觀,瞳仁上結了一層冰殼,看世上的任何人都是面目模糊的路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心臟長得那樣扭曲的人大概這輩子都是感知不到光的。
只有林樂寶眼中崇拜和仰慕的光芒實在比平常人更強烈,強烈到刺眼,就那麼莽莽撞撞地照射進來。他是個比誰都陰暗的人,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渴求光,
他極其需要林樂寶的崇拜,需要他清澈發亮的圓眼睛只望著自己一個人。所以他必須永遠走在他的前面,需要身後林樂寶一如既往的目光支撐自己。
藺柏的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話。但他用了力氣才對林樂寶說出口:「我怎麼做你才肯回來。」
第一次在這樣的林樂寶面前服軟。那個在小胖子面前高高在上的巨人藺柏,終於沉緩地對他低下頭來。
「樂寶。」
「我好想你。」
無論怎麼看他今天這麼做都是急進了。或許是無法再承受林樂寶又一次要當著他的面轉身離去的畫面,藺柏還是這麼幹了。
他說到後面,發出的聲音越發艱澀:「我需要你。」
「藺柏。」林樂寶說:「我不想被你需要了。」
他聲音溫軟,臉色是出乎意料的風平浪靜。他還是那個林樂寶,看起來明明那麼好說話,仿佛什麼都會答應你。他柔軟又堅定,單純又絕情:「不好意思啊。」
林樂寶這一刻終於明白過來,原來不是自己想不想讓藺柏自由的事,是藺柏根本不肯放手的事。
他深呼吸一口氣,終於還是沒忍住,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林樂寶這次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林樂寶低著頭說:「我覺得你這麼做有點過分,藺柏。」
藺柏第一次被林樂寶說這樣的話。他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已經開始亂了陣腳:「我要怎麼做……」
「我也不知道。」林樂寶看著他的眼睛,誠實地說:「可能你去跟一個月前的我說這些話,當時的我會相信吧。」
林樂寶看著他,語氣還是平靜的,眼睛上已經凝了一層水光:「那時候我是真的很難過。」
但很快地,他重新眨了一下眼睛,表情又恢復如常:「你說你需要,可是被你需要真的好累的,藺柏。」
藺柏看著林樂寶的臉,他心中苦澀無比,又有種前所未有地慌張,像是在不停地往下墜落更深的懸崖,一切無可挽回。
深深的無力感充斥著他整個人。藺柏只會一個勁地重複著:「樂寶,你不能就這麼走了。你不能……」
他不明白,自己已經都做到這種份上了。
「可是被你需要的人是沒有義務一直陪你的,」林樂寶認真地教他:「無論你再怎麼努力,再怎麼想要撞倒南牆都是不行。這是你教我的。我現在已經懂了。」
林樂寶說到這裡,整個人有種特別舒暢、特別爽快的感覺。像是有一陣強勁的清風從他的身體穿過去,他什麼都說出來了,像被清空了一遍,腦子也特別清明。
「我已經放下了。你也要快點放下。」
林樂寶準備走了,他最後對藺柏這麼說道。
藺柏聽到這話,身體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
然後林樂寶像玲姐教他的那樣,昂首挺胸,轉過身,步伐堅定地離開了那裡。
留下一個藺柏站在原地,他沒有追上來。但是在林樂寶看不見的身後,藺柏眼睛通紅,表情已經帶上幾分狼狽至極的猙獰:「還沒結束!……」
「林樂寶,你以為我們能就這麼結束了!?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