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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陣離開的腳步聲。宋銳終於走了。
剛才鬧的時候明明那麼大聲,現在一旦安靜下來了,又好像一切聲音都消失了一樣。這間房子裡剩下他一個人,安靜得過分。
宋銳走了。門裡的溫宛似乎是想要長長地鬆一口氣,那口氣深深地呼吸進胸腔里,卻怎麼也沒再能吐出來。
溫宛回過神來,他緩慢地走去洗了把臉,回來時,一眼看到了那滿滿當當一桌子的已經涼透了的飯菜。
不能浪費。他熱一熱吃吧。
溫宛端起兩個盤子走進廚房,才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飄起了小雨,淅瀝瀝的,輕拍著窗玻璃。
這場蓄積了整整一天的雨到底還是下了。
他想起來,宋銳走的時候沒有帶傘。
溫宛低下頭,吸了一下鼻子。端來的冷菜放在廚房台子上,他發現自己現在實在提不起胃口,就算努力了也一樣。
以前他心情低落的時候一般會做家務來轉移注意力,溫宛看看四周,可以拖個地,或者整理一下房間的。對了,下雨了,屋裡的每個窗都得去關好。
做點別的事情吧。他想著,把手裡的盤子放了下來。他想要走,轉身卻捂住了臉。
他放棄了。
溫宛發現了,最大的問題其實是他自己。他現在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一身的力氣一樣。只是人還是清醒的,清醒地頹喪著,什麼也不想做。
但是一旦沒有事情做了,屋子裡的這種安靜又像是會一寸寸侵蝕進身體裡去,他腦子裡一下子都空了,忍不住一遍遍地想宋銳。
宋銳該討厭他了。
溫宛動了,他不想再想下去,於是走回了房間。他安慰自己先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
本就是已經決定好的事情,有什麼好難過的。他只是沒想到後勁這麼大。
……他真的很喜歡宋銳。
可是宋銳現在該討厭他了吧。
房間裡暗沉沉的,只有他一個人在,這個一向很小的房間卻不知道為什麼讓人覺出了空曠。聽得出窗外的雨聲漸漸大了,溫宛把臉朝下深深埋進了被子裡。
反正現在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在。或許他可以允許自己偷摸後悔一下。一分鐘就好。
明天他就會好了。
這樣想著,熱而酸澀的眼淚頓時從眼角流下,很快洇濕了一塊被子。那一處很快變得濕冷,貼著他的臉,而他仿佛沒有感覺,淚水連續不斷地默默掉下來。
埋在被子裡的人不肯哭出聲音,所以也只是偶爾從喉嚨里發出壓抑的,破碎的嗚咽。
斷斷續續的,聲音不大,只是心酸得可憐,聽著就讓人也跟著喘不過氣來。
窗外的雨漸漸下得大了。這場蓄積已久的雨來勢洶洶,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黑雲低低地要從城市上方傾壓下來。外面大雨傾盆,雨點從一開始的拍打變成砸著窗玻璃。
雨聲漸大,他終於敢躲在嘩啦啦的暴雨後面發出一點哭的聲音。沒有開燈,整個房間都被籠罩在灰暗低沉的情緒裡面。
這場雨一時半會也不會停了。
恍惚間他似乎在被子裡聽出了雨聲中夾雜的一陣敲門聲。
溫宛的哭聲停住,他第一時間抬頭看向門外,在辨認剛才是不是聽他的錯覺。
有人來了?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宋銳,但其實他回不回來都一樣,門既然已經鎖上,之後無論如何都沒用了。事到如今溫宛不可能再給他開門。他們都清楚。
宋銳回不來了。
他確定了,外面確實有「砰砰」的聲音,和敲門的聲音有些不一樣,被敲的並不是門。溫宛察覺不對,他馬上一回頭,一眼看到剛才說回不來的宋銳正一身雨水地弓身從窗戶外面爬進來。
身上還斜背著那個溫宛給他收拾的包。
窗外大雨傾盆,渾身已經濕透的宋銳成功打開了窗,正踩在窗沿上,和床上眼睛通紅的溫宛對望。
冷風帶著雨絲從外面刮進來。雨水一直從他的下巴、身上濕答答地淌落下來,一直滴濕了房間裡的地板。
一瞬間溫宛懷疑自己的眼睛。
是他眼花了?
這裡可是四樓啊……
宋銳抹了把臉,他開窗了,卻也只是坐在那裡不下來。溫宛整個人徹底空白了一秒。那一秒里他無暇思考,身體先知道慌了。他心跳如雷,突然飛身過去,跌跌撞撞地跑去拉宋銳。
「宋銳!」
「你瘋了!」
他只是坐在那裡,又不下來,溫宛快被他嚇得心臟停跳。
溫宛難以置信。就因為自己不可能再給他開門,這個臭小子竟然自己直接爬窗上來了?
他當自己是什麼,還是十幾二十歲莽莽撞撞的毛頭小子嗎?
宋銳自己確實就是。
溫宛撲過去的時候窗台上的宋銳就伸手接住了他。
溫宛之前就領會過的,他還太年輕,不相信缺憾。世界上的所有的裂縫都要用蠻力使它補足,即使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也一樣。
他魯莽,衝動,勇敢,不計後果,不顧一切。世界上的所有因果關係就是惡龍和公主,他打敗惡龍,他見到公主。
今天不行,他明天還會再來,後天,大後天。他背後是一個大雨傾盆的灰暗世界,他漆黑無聲的眼睛裡只有一個溫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