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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心你自己吧,」老吳不答應,「還輪不到你去送死。」
「我遺書都寫好了,」周平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塞到老吳手裡,「只能我去,不是嗎?」
是。
只能周平去。
老吳顫著手接過信封,摸過江予舟放在他這的一盒煙,抽出一支點燃了。
「你別和老江說啊。」周平纏著老吳要他保密,「最起碼他歸隊之前不能說。」
老吳答應了。
他走的那天,穿著他從家裡帶過來的便裝,一件墨綠色的連帽衛衣,襯的他皮膚很亮。
「啊,」周平背著書包甩著胳膊耍賴,「我有個朋友要給我泡壺茶來著,我還沒去喝。」
「回來去,」老吳拍拍他肩膀,「到時候帶我一塊兒行不行?」
「那可不行,」周平臉上驕傲的要長花,「這可是我把兄弟。」
他頓了頓又補充,「准把兄弟。」
但他沒來得及和李渡拜把子,也沒來的及和江予舟好好告別,就先一步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他還有一句「對不起」沒說,但他不知道這句對不起該和誰說,也許是爸媽,也許是組織,也許是泡好茶卻沒等到他去喝的李渡。
他留下的那封寫了「死而無憾」的遺書,不知道送沒送到爸媽手裡。
他和老爸老媽最後一次見面是將近一年前。
老媽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要感冒了。」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很矛盾,明明什麼都看不見了,卻又好像看見四周很喧囂。
他看見一對上了些年紀的夫妻,站在火車站的候車室外面朝他揮手,妻子的眼睛很濕潤,他有些想去幫她擦掉眼淚。
他看見一條很老的街道,那有家茶館,老闆是個很好看的年輕人,穿著銀灰色的長袍泡了一壺茶,眼睛看向窗外,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他看見自己穿著軍綠色的襯衫被一個短髮女孩追著在屋裡亂竄,對方嘴裡嚷嚷著要給他普及性教育,他被追的跑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
他看見那間屋子裡,有一個很高的男人,微微眯著眼睛叼著煙喊他老周。
他想起來了,他是周平。
周平的悼念典禮在周平去世半年之後才舉辦,老吳跟周平說,「任務完成了,多虧了你。」
短短一句話,他停頓了三次。
老吳在徵得周父周母同意後,看了周平寫的第一封遺書。
沒第二封的「死而無憾」那麼簡單,但也很簡短。
「不涼前人熱血,吾輩重任在肩。」
他合上信封,順著山路向上走,那個意氣少年睡在了一片明月清風處,將20歲的整片天空停在了那裡。
周平最喜歡的四月如約而至。
瀾城的紫葉李開了。
第27章 番外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喝好茶,是要用蓋碗的。於是用蓋碗。』」李渡說著,將陶瓷茶碗推到江予舟面前。
他們今天坐在樓下,江予舟端著瓷碗周遭掃了一圈,他手裡這隻跟客人們用的沒什麼區別。
他端著碗托,將裡面茶兩三口喝淨,才慢慢開口,「我怎麼記得你說不同的茶葉要用不同的茶壺?」
「說過嗎?」李渡拿著自己的紫砂杯喝了兩口,眯著眼睛偏偏頭,「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我剛到雲州的時候,」江予舟放下茶碗,又拿過水壺給自己添了點水,「基本上每次都說」
李渡張張嘴欲解釋,江予舟截了他的話,「光樓上紫砂壺就三四隻,家裡的更別提了。」
李渡跟他對視兩秒,伸手拿過他手裡那隻蓋碗,一手拖著一手比劃,「看,上有蓋,下有托,中有碗。」
江予舟坐桌子旁看著,聽他怎麼說。
「知道這代表什麼嗎?」李渡將茶碗還給他,煞有介事地問。
江予舟沒忍住笑了笑,順著他意思開口,「代表什麼?」
「天地人唄,」李渡說,「天時地利人和,多講究。」
江予舟輕哼一聲,「那怎麼你的茶就來來回回折騰這麼多遍,我的就一壺熱水沖一杯呢?」
李渡輕咳一聲,抬手摸摸鼻子,裝模作樣地搖搖頭,「哥,你這就狹隘了,茶道,可繁可簡,魯迅先生……」
江予舟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
「張燦!」江予舟叫了李渡店裡新來的一個服務生。
張燦一路小跑著過來,「怎麼了哥?」
江予舟往椅背上一靠,抬手指了指李渡杯子,「學的怎麼樣了?看看你李哥杯子裡什麼茶?」
張燦挺喜歡茶文化的,李渡這倆月有事沒事就教他點東西。
張燦看了李渡一眼,李渡拿了個杯子勻他一杯。
張燦還有些緊張,端著杯子又看茶湯又聞味,最後送嘴邊嘗了一口,不太確定地說,「哥這是龍井?」
李渡點點頭,「是。」
張燦如釋重負鬆了口氣,剛把杯子放下,就看見江予舟把自己的茶碗推過來了。
「我這呢?」江予舟問。
張燦擺擺手笑了笑,「哥你這不用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嗯?」江予舟皺了皺眉頭,沒有聽懂。
「這是上回我到超市買衛生紙李哥讓我捎的,」張燦沒注意到李渡臉色,自顧自地說,「18塊錢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