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也是。”宋琪撓撓頭,說不出個所以然,“反正你這幾天不一樣,跟過節似的。”
陳獵雪笑笑,也沒否認,問他:“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今天讓我替你一天,你要回家看著阿姨麼?”
“下午回去看了一眼,我媽腦子快壞完了,記不住日子,應該不會有事。”
陳獵雪看一眼牆上的掛曆,看不出什麼來,問:“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我媽結婚紀念日。”宋琪壘兩盒巧克力上去,輕描淡寫,“前幾年還清醒的時候,一到這天她就哭,這兩年慢慢記不住事了,就這破日子記得清楚,今年乾脆記都記不住了。”
這是宋琪頭一次聊起他家的事,頓了頓,又說:“宋顯國那個狗日的,我媽這輩子算是叫他害了。”
宋顯國這個名字聽宋琪媽提過。有客人進來,陳獵雪沒接話,結完帳他才繼續問宋琪:“你媽媽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不清楚。”宋琪整完貨,從貨架後走出來,接一杯汽水幾口灌下去。“我出生到現在就沒見過他。得虧我媽等我能打工以後才瘋,不然我倆餓死在家都沒人知道。”
陳獵雪自己活得多災多難,對別人家的可憐事說不出寬慰的話,宋琪也沒指望被安慰,他像聊鄰居八卦似的說:“我媽清醒的時候從來不提他,腦子不清醒的時候就胡言亂語,哭三句罵兩句,讓宋顯國賠她兒子什麼的。我反正活得好好的,從來也沒聽明白過。”
陳獵雪從包子櫃裡拿倆肉包子遞給他:“請你。”
“謝啦。”宋琪笑著接過來,一嘴白牙又齊又亮。
臨近後半夜,宋琪送外賣回來,進了門就沖陳獵雪伸手:“打我一下。”
“幹嘛?”陳獵雪狐疑地看著他,在他手心上拍一巴掌。
“右眼皮亂跳。”
左跳福右跳災,宋琪撕一小條白紙舔舔貼在眼上,屁股扎針似的不安生。這個點客人多,陳獵雪被他晃得心慌,皺眉看他:“你回家看一眼吧,沒什麼事兒再回來。我給你盯著。”
宋琪拍拍他的肩:“謝了。”跨上送外賣的小電驢跑了。
這一盯就盯到後半夜。
宋琪打電話過來,聲音沉沉的沒有生氣,說的話也讓人脊背發寒:“你別幫我盯了,鎖門回去睡吧。我媽上吊,我不過去了。”
陳獵雪一愣,這麼大的事兒,從宋琪嘴裡吐出來就跟鬧著玩兒似的。他麻利地給顧客結了帳,關門往宋琪家裡趕。
宋琪媽是上吊了,沒死成,陳獵雪過去的時候還能看見她脖子上的紅印子。
宋琪對他的出現吃驚又不太吃驚,他看起來又累又難受,給了陳獵雪一個感激的眼神,繼續料理滿屋子狼藉。
陳獵雪幫他給他媽餵飯,女人一陣清醒一陣糊塗,還吐了一通,滿嘴亂語,一會兒找宋顯國一會兒找兒子,宋琪湊上去喊她“媽”,她又把宋琪推開,說不是你。
近五點時陳獵雪才從宋琪家離開,他得趕在陳庭森下夜班之前到家。宋琪要去送他上車,被陳獵雪推回去。
“把阿姨看好吧。”
可能是一夜沒睡,可能是宋琪媽的樣子太觸目驚心,陳獵雪心裡堵得難受,一陣陣後怕。
宋琪如果沒回去,哪怕晚一步,都不能及時把他媽從房樑上摘下來。
人命這個東西,真是脆弱得要命。
到家換下衣服洗了個澡,陳庭森還沒回來,陳獵雪左右睡不著,索性坐在沙發上等。好不容易等到七點,他給縱康打了個電話,那邊果然醒了。問問他最近好不好,吃的用的還夠不夠,都是肯定的答案,陳獵雪才放下些心,安哥在那頭喊縱康,陳獵雪趕緊說周末去看他,戀戀不捨地掛了電話。
剛滑下掛機鍵,門外傳來鑰匙的聲響,陳獵雪過去開門:“爸爸?”
陳庭森在門外看他:“醒了?”
“嗯。睡不著。”
陳庭森沒再說話,進門換了拖鞋,把拎在手裡的紙袋遞給他。
“給我的麼?”
他忙不迭接過來,紙袋還溫熱,打開一看,裡頭是兩屜小籠包。
醫院門口那家的。
陳獵雪霎時彎起眼仁,沖陳庭森乖巧地笑。
“謝謝叔叔。”
陳獵雪托宋琪幫了個忙,讓他在他家那棟破樓里再找一屋出租屋,他要租下來。
宋琪這回連驚訝都懶得驚——陳獵雪太能神乎了,人看著挺嬌,干起事來卻風風火火,即便他知道這房子是給他那神秘的“小哥哥”找的,也覺得就算哪天陳獵雪自己抱個鋪蓋捲住過來,他都不會多抬一下眼。
“人願意住這兒麼?難民營似的。”
宋琪領著陳獵雪看房子,自己看著牆上的霉斑都直撇嘴。
陳獵雪倒是很滿意,這間出租屋就在宋琪家樓下,向陽,還有個嗡嗡作響的破空調,已經能稱上一句“優質房源”了。
“不跟難民營一樣他還不願意住呢。”他掏出一個信封交給宋琪:“這是三個月的房租,以後你就是‘房主’了,他如果要退租,你只管拒絕他就行。”
宋琪接過信封掂了掂:“得,你在背後當好人,惡勢力全算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