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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獵雪揚手往欄杆外一指:“他也不要我麼?”
縱康和陳獵雪一起扭頭看,救助站的歪瓜裂棗們都在院子裡站著,一個個瘦成了猴精,正被前來做慈善的人們挑選著。
年輕俊朗的陳庭森在小陳獵雪面前頓住腳,側首同挽著他手臂的江怡悄聲說話。
院長立馬攬過小陳獵雪的肩,熱情地向這對年輕有為的夫妻介紹:“這孩子漂亮,腦子也聰明,不淘,只要有條件,真的是塊讀書的材料。”她摸摸陳獵雪的臉,親熱地催促:“快喊叔叔阿姨好。”
小小的陳獵雪眼裡只有陳庭森,他咧咧嘴,甜絲絲地沖陳庭森笑。
江怡也笑了,她摸著自己的小腹對陳庭森點頭:“就這孩子吧,笑得甜。給我的小竹雪多積積福。”
陳獵雪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扭頭去找縱康,熱熱鬧鬧的院子裡,他孤身一人站在不遠處的角落,侷促地攥著短了一截的衣袖,偶爾有人走到他跟前,看他一眼,又談笑著繞開。他的眼睛始終望著小陳獵雪。
陳獵雪朝他走過去,他想抱抱縱康,想問問“縱康哥,你難受麼”?
可縱康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說話,他的目光從陳獵雪的臉龐上穿透而過,落在小陳獵雪身上,眼裡滿是亮晶晶的祈禱——為陳獵雪。與不可忽略的失落——為他自己。
“縱康哥,”他有點難過,酸澀地哽咽著,“你看看我。”
“小碰!”
縱康喊了一聲,邁過他,向小陳獵雪走去。
陳獵雪睜開眼,心頭苦澀,他躺在病床上發呆,縱康突然推門進來,在他床頭坐下,他驚喜地彈起身:“縱康哥!”
“嗯,”縱康笑眯眯地,給他拉拉被子,“你先躺下。”
陳獵雪躺回去,一隻手死死攥著縱康,問:“你沒事了?”
縱康回握住他,夢裡他的手特別溫暖,滿滿充沛著生命的力道。他看著陳獵雪的眼睛,仍是神佛一般的目光,溫和良善,點點頭:“沒事了。”
陳獵雪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奔涌,縱康近乎慈愛地為他抹掉淚水,嘆息著說:“這麼大了,怎麼還總哭鼻子。”
陳獵雪也有點不好意思,把臉埋在被子裡蹭兩把,嘟囔:“還不是被你嚇的。你跟宋琪到底怎麼了?怎麼都是一身的血?”
“小碰。”縱康的聲音隔著被子聽起來很縹緲,忽遠忽近的,說:“我要走啦。”
陳獵雪愣了愣,拉下被子看他:“你去哪?”
“去找我媽。”縱康很幸福地笑,“今天過年,不能讓她一個人過。”
一股無法言說的悲痛突然翻湧起來,他問縱康:“那你還回來看我麼?”
縱康揉揉他的頭:“你可以去找琪琪玩。”
“我不想找他。廢物一個。”陳獵雪想起來就生氣,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告狀:“就在那跟醫生吵架,平時看著也挺精的,怎麼一有事兒就驢在那了?”
縱康長久地沉默,輕聲說:“琪琪有自己的顧慮。”
陳獵雪不想提他,他有很多話想跟縱康說,不知道為什麼,就想現在說,連他喜歡陳庭森的事都想告訴縱康,好像現在不說,就再也沒機會了似的。
“我……”
“小碰。”
縱康在他之前先開了口,他一根一根捏過陳獵雪的手指,跟他十指相扣。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陳獵雪愣愣地,看著縱康抽出手,又給他掖了掖被子,有點悲涼:“我走啦。”
“縱康哥……”
“小碰。”縱康俯身抱住他,拍拍,“你要過得開心點兒。”
說完,他直起身向外走去。
陳獵雪心口疼得難受,他慌慌張張地朝縱康伸手:“縱康哥,縱康哥!”
腳底一抽,陳獵雪這次才真正醒過來,他頭頂是醫院慘白的天花板,隨著意識一點點復甦,他感到插在自己鼻腔和胸口的管子,從喉嚨到胸腔一片刀灼火烤的痛。有人緊攥著他的右手,一隻像夢裡一樣溫暖、有力的手,他努力轉著眼珠去看,映入眼帘的卻是陳庭森,一向周整自律的他兩頰凹陷,下頜冒出一片青青的胡茬,眼珠爆滿血絲,紅通通地死盯著他。
陳獵雪第一次因為睜開眼看到的是陳庭森而痛苦不已。
他張張嘴,嗓子撕扯得快要裂掉,只能用口型問:縱康。
陳庭森的睫毛顫了顫,繃緊的咬肌從頰內凸出形狀。
陳獵雪執拗地望著他,除了耳畔儀器滴滴答答的表示著時間在流逝,什麼回答都得不到。
縱康。
他又問一遍。
縱康。
又問。
縱康。
縱康。
縱康。
問到最後一遍,他再也騙不下去自己,巨大的、磅礴的、錐心的痛楚從他肺腑深處蔓延向每一根指尖。
“……縱康哥走了。”
他想起他的夢,對陳庭森說。一顆眼淚從他眼角滾落出來。
“再也沒有人喊我‘小碰’了。”
他嚎啕大哭。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