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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康哥。”陳獵雪叫了他一聲,縱康抬頭看他,平淡的眉眼永遠像春風一樣溫柔。陳獵雪問他:“你開心麼?現在這樣。”
“給你過生日當然開心了。”
“宋琪天天氣你,也開心麼?”
“你說琪琪啊,”縱康像個真正的大哥,無奈又包容地笑:“他其實挺乖的。”
我其實不乖。
陳庭森不會給我過生日,我是騙你的。他也不喜歡我,他很煩我。連話都不願意跟我講。
我一點也不開心。
明明最開始的時候,光是能跟他一起生活就很幸福了……
我真貪心。
陳庭森也沖縱康笑笑,任這些話在心裡一遍遍打轉。
“陳獵雪!”宋琪突然把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丟過來,“手機震了。”
陳庭森不想理他以後,陳獵雪就把手機都設置成震動。他慢吞吞地舉起來,看清來電人的瞬間像被打了強心劑,渾身的憊怠都驅散了。
“嗯。商場三樓那家餐廳,找不到再給我打電話。”
陳庭森掛掉電話,陳獵雪在那頭很高興,他卻說不上什麼心情,看著屏幕上的名字抿了抿嘴唇。
“孩子過來麼?”他身旁的女人問,是醫院王姐為他介紹的“相親”對象,年齡比陳庭森小些,並不很出眾的長相,普通收入,普通家世,勝在性格溫和,沒結過婚。此刻微微仰視著他,有些緊張。
“他從家裡過來,等會兒才到。”
“我去給孩子買點什麼吧,是叫獵雪麼?我只給我姐家的兒子買過玩具奶粉什麼的,也不知道現在的男孩子都喜歡什麼……”
陳庭森溫和地攔下她,笑笑:“不用,他不缺什麼。我們先去餐廳。”
女人聽王姐詳細介紹過陳庭森的大事小情,知道陳庭森對這養子寶貝得緊,努力想給陳獵雪留下好印象,問陳庭森:“獵雪這個年齡,性格應該挺活潑吧?”
陳庭森想了想,睫毛在深邃的眼眸里落下投影,說:“他很乖。”
頓了頓,他看了女人一眼,補充道:“有點兒愛撒嬌。”
女人愣了愣:“撒嬌?”
“嗯。”陳庭森彎了彎嘴角,什麼也沒解釋。
陳獵雪從縱康那兒出來的時候很不好意思,縱康沒說什麼,他以為陳先生要給陳獵雪過生日,高高興興地讓他快去,別誤了飯點,反倒是宋琪在旁邊冷嘲熱諷,陳獵雪都走出八百米了還能聽見他在嚷嚷:“你哥忙活一下午!你就跑吧!”被縱康攆了回去。
即便知道過生日的可能微乎其微,陳獵雪也沒忍住泛起絲絲期待,畢竟是十八歲的生日,也許陳庭森從沒提過,心裡還是記掛著他的。
正值晚高峰,路上堵得一塌糊塗,被卡了四個紅燈後,陳獵雪坐不住了,他讓司機在路口靠邊停下,就近找了個地鐵口,倒了兩三次終於到了地方。從地鐵站出來前他還專門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怕身上有汗味,陳庭森不喜歡。
像是奔赴一場約會一樣。
他雀躍地想。
那家餐廳的位置他知道,出了直梯往左走就是。電梯下來時他想了想,掏出手機給陳庭森打電話:“爸爸,我到一樓了,方便下來接我麼?”
“知道了,在下面等我。”
陳庭森拉開凳子起身,坐在對面的女人忙問:“獵雪到了麼?”
“嗯,稍等,我去找他。”
“哎,好,那我讓服務員現在上菜。”她兩隻手交錯著握在一起,沖陳庭森拘謹地笑笑:“有點緊張呢。”
“他很乖。”陳庭森重複一遍,安撫她:“不用緊張。”
嘴上這麼說,電梯層層降到一樓時,陳庭森的心頭也像上了弦般發緊。
王姐不是第一回 操心他的家事,可以說從他將陳獵雪領回家以後,每個稍微親近些的人都替他發愁:本來年紀輕輕前途無量,樣貌體格樣樣都拔尖,即便遭遇了那樣的家庭變故,也不影響他再組建一個和美的新家庭——偏偏多了個養子。
傳奇的事例只能在報紙上感人,當它真實成為生活面前的一道選項,與一個喪子離異過的男人共同撫養一個體弱多病的養子,這份考量足夠擊退大半萌動的芳心。
剩下小半無所畏懼的示好,也被陳庭森一次次婉拒門外。
他無數次午夜夢回,無數次從手術台上下來,無數次望著陳獵雪時,腦中浮現的都是陳竹雪無聲無息躺在面前的樣子。他以醫生的身份救回那麼多人,卻沒法以父親的身份挽回自己的孩子。甚至有好幾次,他聆聽完陳獵雪胸膛里傳來的心跳,恍惚抬首時撞上陳獵雪無辜又依賴的目光,陳庭森會質問自己:他做得真的對麼?
他自認還沒有心力再去承擔起一個家庭的重量,在他能夠坦然面對陳獵雪之前。
可那個雨夜的躁動,莫名就把一切都打亂了。
陳庭森不願去細思那份煩躁下到底在暗涌什麼,他比以往更加疏遠陳獵雪,以為距離能平息那錯亂的躁動,卻發現越刻意忽略,不該回想的畫面越爭相沸騰。吃餃子那晚他做了個夢,夢裡也在吃餃子,坐在他身旁的人被餃子的熱氣遮擋了上半張臉,只有一張紅通通的嘴唇張張合合,在他面前越來越近,那張濕潤的唇舌發出夢囈般的聲音:“好吃麼?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