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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嘉……」
他在低聲呢喃她的名字,心跳快得要命,她得意極了、心底每一個角落都熨帖不已,與此同時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愛意亦強烈到難以自持,就像他給她的親吻一樣熾熱真摯。
……他瘋了。
她也一樣。
明明知道要發生什麼、可卻完全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思去表達拒絕,也許愛情總是會在無聲無息間與占有欲相勾連,她能感覺到自己心中已有不那麼善良的欲望在瘋狂滋長;美麗的女人有最妖艷惑人的臉蛋兒和身段兒,偏偏只有凝視他的那雙眼睛過於純情,對他的愛意一塵不染乾乾淨淨。
混沌的意識忽然划過一道刺目的白光,他像被突然驚醒了、直到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而她卻不知道男人的內心正在經歷怎樣的起伏和震動,只感到他在熱情最洶湧時抽身而去,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背對著她坐在了床邊。
「清嘉……」
男人的聲音特別低啞。
「……對不起。」
「……我很抱歉。」
她已經聽不懂他的話了,意識仍被片刻之前爆發的強烈刺激拉扯得七零八落,過了起碼五分鐘才慢慢恢復理性,接著費力地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來,用依然酸軟的手整理自己被男人扯亂的衣襟。
也是直到這時她才看清自己所處的房間是什麼樣子的。
不太大,是一間閣樓,房頂一邊高一邊低,低的一側大約只有半人高,床就擺在這裡,即便躺著也會覺得壓抑;它還很小很舊,因為泛潮而有淡淡的霉味,難得的是家具都還完整、沒有像這座官邸的其他房間一樣被搬空。
……這是什麼地方?
她看了一眼坐在床側的男人的背影,抿了抿嘴又慢騰騰地從床中間爬過去,從他身後抱住他的腰、側臉輕輕貼在他的後背上,那一刻她是很放鬆的,而男人的身體卻因她的親近而繃得更緊。
「到底怎麼了……」她的聲音特別小,「……你今天很奇怪。」
他沉默著不說話,她也不急著催,直到狂熱的激情漸漸散去他才終於回過身來看她,幽深的眼睛低垂著,像是又在反省了。
她真不知道這男人怎麼就這麼喜歡往自己身上添罪名,一時感到又好笑又無奈,忍不住湊上去在他嘴角輕輕一吻,又磨他:「說呀,怎麼了?」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清嘉,」他抬手幫她系上領口剛剛被扯開的扣子,語氣有些猶疑,「你還記得……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麼?」
她一愣,沒想到他會忽然問這個,也沒多想,就說:「是在碼頭吧?大概四五年前我剛回國的那個時候。」
當時的情景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呢,冷峻的男人被一群士兵簇擁著走上甲板並朝天開了三槍、鎮住了一干盛氣凌人想鬧事的洋人,轉頭看向她時神情卻變得很溫和,還脫下了自己的軍裝外套給她遮雨。
……幾乎是立刻就俘獲了她的心。
「不是那時候,」可沒想到他卻否定了她的答案,那雙被她迷戀的黑色眼睛帶著淡淡的追憶,「還要再早一些。」
「怎麼可能?」她眨了眨眼,表示難以置信,「你唬我。」
他低頭一笑,神情卻很認真:「是真的。」
她依然不信,同時又仔仔細細排查了自己過去的所有記憶,篤定在碼頭之前絕對沒有見過這個男人,否則她一定不會忘記。
「我們第一次見是在這裡,」他嘆了口氣,終於對她坦陳了隱瞞已久的實情,「……在你留洋前。」
啊。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
「在這裡?留洋前?」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語速都不自覺地加快了,「不可能啊,我只來過這裡幾次而已……那時候你明明都不在……」
他早料到她不會記得這些,因此心裡也沒感到多失望,只簡單說了幾句:「只有一次很簡短的照面……那時我在這裡養傷,你不記得也很正常。」
可偏偏「養傷」這兩個字喚起了她的記憶,令她依稀想起了多年前初次到徐家拜訪的場景——那年她大概只有十六歲,卻已經被父親逼著跟徐家的二少爺訂婚,對方一看便是個色中餓鬼,頂著人中上的一顆丑痣圍著她轉個不停,一整天都在她身邊噓寒問暖不斷搭話,煩人得緊。
她實在悶得難受,就趁長輩們攀談時偷偷從客廳溜了出去,跑到二樓時卻在樓梯口偶然撞見了一個人,對方受了很重的傷、到處都纏著繃帶,殷紅的血跡不停透出來,嚇壞了當初從沒見過這等場面的她。
那個人……那個人是……
「……是你?」
她驚訝地捂住了嘴,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他卻沒想到她還能想起自己,彼時心中的感受真是複雜極了,既不可避免地有些狼狽和侷促、同時又有些難以否認的感慨和慰藉。
「嗯,是我。」
他輕柔地把她摟進了懷裡,聲音又沉了下去。
「……我喜歡你很久了。」
……真的很久。
而且很艱難。
那時她甚至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妻,尊貴的千金小姐美麗又驕矜,連手指甲都被人精心打理過,隨便一句話就可以讓他得到救命的藥品、拉他出囹圄;站在天窗下被日光籠罩的她看上去就像西洋傳教士口中所說的天使,他像任何一個被她迷倒的男人一樣渴望得到她,可卻同時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念頭有多麼不切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