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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硯。
他正在等她,身上穿的仍是一身筆挺的軍裝,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等很久了,呼吸間的白氣在冬季的夜晚緩緩升騰又緩緩飄散,看上去既寥落又迷人;他的影子被並不很亮的燈光拖得很長,英俊的側臉還和她記憶中一樣嚴肅冷峻,後來他抬眼看過來了,大概是因為聽到了她們的腳步聲,神情原本還有些警覺,可在看見她的時候又分明和緩了下來,眉眼間有種微妙的熱切和溫情。
撲通。
撲通。
撲通。
白清嘉聽到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身邊的秀知似乎發出了一聲驚呼,後來又捂著嘴在偷笑,她聽不清也管不著,眼裡只剩下那個站在路燈下被冬夜的寒氣緊緊環繞的男人,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向他奔了過去,像要就那樣撲到他懷裡一樣。
他的眼睛很明亮、難得的明亮,就像晝夜相接之際的天空,似乎也已經做好了擁抱她的準備,可在最後那個時刻她還是恢復了清醒,在走進路燈的光暈時漸漸放緩了腳步,淑女一樣慢慢走到他面前,在距離他一步遠的位置停住了,不平穩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冬夜裡顯得尤其清晰。
第57章 曖昧 快說你愛上我了。
「……你回來了?」
她仰頭看著他, 漂亮的眼睛映著路燈的光亮,看上去萬分驚喜、又隱約有點小小的抱怨。
「什麼時候到的?……怎麼都不告訴我?」
他早料到她會這麼問,甚至這兩天在火車上都提前預想到了她詢問他時的神情, 就和現在一樣美麗, 一樣令人滿心溫柔。
「今晚到的, 」他誠實地回答她, 語氣也有些抱歉,「調令來得突然, 沒來得及寫信告訴你。」
他是四天前收到的命令,前天上的火車,如果真要寫信給她、恐怕等他到了上海那信件還在路上,太慢了。
她「哦」了一聲點點頭, 沒再追著這件事問,只是還在上下打量他,似乎在確認他是不是受過傷;看了一陣後還不能確信, 於是直接問他了:「你還好麼?有受傷麼?」
「沒有, 」他感覺到了她的擔憂,語氣因此而變得更加溫柔, 凝視她的眼神也格外專注, 「我一切都好。」
她難以判斷這話的真假——雖然這男人品行十分端正、一般不會說謊的,可她又總覺得他會隱匿自己的艱辛和傷口,終歸不太讓人放心。
然而真相如何她眼下很難探得明,只知道打眼一瞧沒什麼大礙, 又總覺得他瘦了一些、神情亦有些難掩的疲倦,看起來風塵僕僕。
——他是剛到上海麼?一回來就來找她了?
她偷偷琢磨著,心裡是二分游移八分篤定,越琢磨越是悸動歡喜, 過一會兒兩手又悄悄背到身後去了,上身微微搖晃著,是渾然天成的嬌氣,磨蹭了一陣又輕輕問他:「那……你是一下火車就來這裡了麼?」
明知故問。
他也知道她的小心思,眼神已有些狼狽,半晌之後還是沉默著不說話,也許是想就這樣搪塞過去——她怎麼能同意?好不容易拿住男人的短處,她是一定要物盡其用的。
「說啊,」她用最纏綿的方式逼供,「是不是麼。」
她該是這世上最會折磨人的貓咪了,讓人根本難以招架,男人甚至咳嗽了一聲,最後終於坦陳了自己的潰敗,聲音很低地回答:「……嗯。」
只一個字就取悅了她,惹得人笑起來了,好得意好甜蜜。
「那你來找我做什麼?」她得寸進尺,又想從男人手上拿走更多東西,「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同我說麼?」
快說呀。
快說你很想念我。
快說你愛上我了。
快說……你已經很想跟我在一起了。
女人的眼波是那樣美麗,只要再多看一眼就會被突破心防,他的心緒更亂,著實耗費了一些功夫才穩住了那些罔顧理性的衝動念頭,又將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託辭說給她聽了。
「是有個東西要轉交給你……」
他迴避著她的眼神,轉而從口袋裡掏出一份公函遞給她,在女人不解的目光中解釋:「這是政府的答謝函,感謝白老先生和上海商會為這次賑濟捐出了善款……」
……多麼掃興。
她不滿意了,眼波里的嫵媚一下子就散去了大半,小脾氣上來後又要瞪他,逼得男人又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她還把氣撒到了那封無辜的公函上,一把就從他手裡搶過來了,看也不看一眼就隨手丟進了口袋,還陰陽怪氣地回敬他,說:「那真是辛苦了不起的軍官先生親自做郵差,一刻功夫都沒耽誤就給我送來了,我給你的答謝函又該送到哪裡去?軍營還是郵局?」
越說越不高興、越說越喪氣,到最後真有些上火了,扭身就想走,讓這個固執又不知趣的男人自己留在這兒算了!
「白小姐——」
……可他又在她轉過身後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的手很涼、不像以往那麼溫熱,也許是因為已經在外面等了她太久;她被冰了一下,隨後又覺得被他觸摸的皮膚燒了起來,燒得她臉頰也跟著紅了、心跳也更急促了。
真是要命。
她很狼狽又很歡喜,一顆心跟著這男人的一舉一動起起伏伏——她其實已經被他主動拉她的這個舉動給哄好了,可又不甘心就這樣饒過他,心裡也像個賭棍一樣渴望搏一搏,倒要看看她能逼他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