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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賀敏之主動接過了話,在跟老太太解釋:「母親,那不是清平清遠,你看錯了——」
她說得很慢、聲音也大,重複了好幾遍老太太才聽懂,可眼睛卻還一直盯著徐冰硯不挪開,又問他是誰;賀敏之頓住了、也不知道該怎麼答,一會兒看看老太太、一會兒又看看徐冰硯,神情多少是有些為難。
張頌成在後頭瞧著,依稀見他們將軍的神情有些晦澀,氣氛的尷尬連他一個局外人都感覺到了;幸而僵持間那位一貫喜歡對他們將軍發脾氣的白小姐卻說了話,一邊把手跟將軍搭在一起,一邊又彎下腰跟她家老太太說:「外祖母……他叫徐冰硯。」
「他是……我的愛人。」
那是一句多普通的話啊,可對他們來說卻又那麼難得。
明明一直喜歡你、明明一直只喜歡你,可卻偏偏有那麼多的曲折離亂要讓你和我遠遠分離,迷濛的曖昧當然攝人心魄,遙遠的思念也的確銘心刻骨,可是說到底我還是更想名正言順地跟你在一起,或者哪怕只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別人一句……你是我的愛人。
讓我悲喜交加,讓我念念不忘的……唯一的愛人。
話音落下的當口他們便都心緒不穩了,也許是一同想起了過去經歷的若干周折,匆忙對視時各自眼中亦都有一番狼狽,而在那之外又是綿密深刻的情動,只為他們二人所知的甜蜜與酸楚正在同時發酵,其他人一概都不曉得。
賀敏之和何英聽了這話又是面面相覷,各自嘆氣後又都沉默了,老太太卻在白清嘉來回的重複中聽懂了她的話,彼時眼中依然淚光翻湧。
她將徐冰硯的手握得更緊了,混濁的眼底有著微微的光亮,像是努力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最後又說:「那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我們寧寧……是很好的……」
汽車將要開動的時候白清嘉又透過窗子看了徐冰硯一眼,那時他站在車外送她們,午後的陽光照在他白色的襯衣上,使他看起來就像是她做的一場夢。
她的心跳得很快,明明早該習慣與他分別了,可事實卻與想像大相逕庭——她甚至荒唐到在褚元發動車子以後猛地打開車門、跳下車子,當著母親、舅母和軍營內外來來往往那麼多人的面撲進了他懷裡,放任自己對這個人的依戀泛濫到無法收拾。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去找我?」她把臉埋在他胸口,聲音已經有些啞,「三天?五天?一個禮拜?還是一個月?」
「總要有一個期限的……你不能讓我無止盡地等。」
她的語速很快,也說不清是因為恐慌還是不舍,但總歸是帶了些委屈和埋怨;而實際上他是不該被埋怨的,可他又永遠不會跟她計較這些,只會一直遷就她、一直哄著她,即便肩上扛著千萬鈞重的擔子也不想讓她知曉,只想順著她的心意給她她想要的答案。
「我會儘快,」他慢慢拍著她的背,聲音溫柔極了,「也許要一個月。」
「一個月?」她抬起頭看他了,秀美的眉緊緊擰著,「我會當真的,你能保證麼?」
他笑了,神情似乎有些無奈,最終還是看著她點頭,那時她的內心有淡淡的滿足,可同時又有一道聲音在反覆陳述:其實也不必非要趕這一個月……只要你能回來,多久我都願意等的。
她沒把這個秘密告訴他,得到男人的承諾之後總算肯重新坐回車上了,汽車很快發動並轟鳴著向前奔去,可怕的炮火聲漸漸淡去,後視鏡中男人的影子也跟著變得越來越小。
到最後……終於模糊到看不見了。
第119章 親人 ——是舅舅!那是她舅舅的聲音!……
從那之後白清嘉就陷入了煎熬的等待。
她們一家被安置在了淮泗道的宿縣, 那裡的民眾雖說也聽聞了皖南的動盪、可總歸還不至於急著逃難,民生狀況尚且安定,只是物價不斷飛漲, 坊間多有怨言, 說這日子遲早要過不下去。
張頌成和褚元親自送她們到了一處民宅, 是徽州傳統的小院子, 它原本的主人計劃跑到國外,也急著要把房產賃出去, 是以早早就等在門口迎接白家人一行了,待引她們在房子裡看過一圈後便點頭哈腰地從張頌成手上拿了二百大洋,隨即千恩萬謝而去。
「我與褚右副還有軍務在身,這就要離開了, 」張頌成客氣地同白清嘉說明著,「小姐之後若有什麼需要,都可委託他們幾個去做。」
說著, 回身指了指在堂屋外站崗的幾個勤務兵。
白清嘉對此十分感激, 探頭看了看才發現門外站了整整六個人,她心想這未免太奢侈, 便說自己和家人不需要這麼多人照顧, 只留一個相互照應就可以了;張頌成卻堅稱這是將軍的安排,也是為了防止城內出現暴丨動或其他意外,人手多些總是好辦事。
「小姐就不要推辭了,」張頌成繼續懇切地勸, 「這是軍令,我們也不能違令辦事。」
這話一出便堵死了白清嘉的後路,最後還是無奈接受了,把張頌成和褚元送出門時她又有些不安, 想了想還是說:「戰場上槍炮無眼,他又受了傷……如果可以,還是煩請你們勸他不要總是親身涉險。」
張頌成聽後連連點頭,說自己一定會照辦,褚元的態度則比他冷淡許多,辦完事就坐回了車上,手都扶上了方向盤,一副不耐煩要走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