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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跟著調侃,在白清嘉聽來簡直就是逼婚的前奏,心中於是警鈴大作,又想這婚總要退掉的,倘若她自己不爭、誰又能替她爭呢?
她是橫了心,也不怕惹出什麼亂子,當即就耐受不住四面八方來的壓力、要站起來跟長輩們說退婚的事了,可惜卻被身邊的母親一眼看破。她死死拉著她的手,眼中流露出哀求和隱隱的恐慌,仿佛她不作罷她就要落下眼淚,令白清嘉再次頭疼不已。
好在僵持之中方夫人又說了話,她並未察覺白清嘉這裡的異狀,只笑吟吟地提議:「清嘉該是頭回來家裡,不如隨雋旋四處去轉轉?一直坐在這兒陪我們說話也是委屈了。」
這提議徐雋旋當然喜歡,當即就興致勃勃地從沙發扶手上站了起來,腦子裡說不定還裝了什麼壞念頭,想在半途吃吃豆腐呢。
白清嘉會看不穿?自然不想去,賀敏之怕冷場,只好轉而建議:「雋玲今日可得閒?能否陪清嘉一起去?你們年紀差不多,該能聊到一起去的。」
這是個折中的法子,可以解釋為女孩子的矜持,徐家的長輩也算能接受,方夫人於是略過了自家兒子不滿的臉色,轉而對三房的徐雋玲說:「也好——雋玲,那你便陪著一同去轉轉吧。」
其實官邸公館洋房一類的地方總是大同小異,白小姐見得多了,並不如何感興趣,在房子中閒逛時亦有些犯困,心中一直想著何時才能回家去。
轉到二樓時卻見一個不大的偏廳,生活氣息略重些,據徐雋旋說是他們家人平素飯後閒談打麻將的地方,布置得頗為,壁爐的大理石檯面上還擺著若干人的肖像,正當間兒最大的那幅自然是徐將軍的,左左右右才是兒女們和姨太太們的相片,白清嘉匆匆看了個來回,依然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的面孔。
她微微皺了皺眉。
「說起來今日倒沒瞧見三少爺,」白清嘉四處打量著室內的陳設,似是不經意地提起了一句,「他是外出公幹了麼?」
徐雋旋今日同白小姐搭了半天的話,鮮少能得到什麼回復,如今她頭回主動張嘴,問的卻是他那個沒有血緣的弟弟,自然心氣兒不順。可他不能對白小姐撒氣,只能遷怒徐冰硯,於是就帶了些情緒地說:「三弟?他又算不上是我們家的人,自然不同我們住在一起,一直都在軍營里。」
口氣輕蔑,居高臨下。
白清嘉挑了挑眉,還沒想好該接句什麼話就又聽到身邊的徐雋玲開了口,語氣有些不滿,說:「冰硯救過父親的命,是父親正經收下的義子,怎麼能說不算家裡的人?哥哥可要慎言。」
雋玲小姐一路沉默,看著也不是多話的性子,如今這番仗義執言便頗令白清嘉感到意外,忍不住就側臉多看了她一眼。
她是中等身量,相貌並不出眾,但看面相是個脾氣好的,此時看著徐雋旋的神情卻明顯有點硬,讓徐雋旋也冷哼了一聲。他大概也覺得不好當著白清嘉的面跟妹妹吵起來,於是索性強行打了岔,問白清嘉:「清嘉可感到口渴?我為你倒杯水來吧?」
這是個不能拒絕的好意,否則便是攪人家兄妹的局了,白清嘉遂點了點頭,說:「謝謝,有勞。」
徐雋旋遂轉身走出了偏廳,與徐雋玲錯身時發狠地看了她一眼,讓他那小房生的可憐妹妹禁不住瑟瑟地打了個顫。
而出現在眾人談話中的徐冰硯此時仍在軍營中忙碌。
他是軍中最年輕的中校,身上擔著替徐將軍掌管整個滬軍營的重任,做事一向謹篤用心,凡軍中事務無論大小皆一一過目,最近的軍火採購自然也不會假手於人,是要親自洽談的。
自辛亥以來,歐美諸國皆對華大量輸出軍火,無論革命派還是保皇黨,只要手中握著真金白銀的硬通貨就能買入各式槍炮,英、美、德、俄、日,幾國都是如此,其中德國貨最為走俏,占國內進口軍火總量的六成以上。
徐振對德國人的印象尚算不錯,一直偏好與他們合作,可架不住日本人執拗,每回都很賣力氣地派人與徐冰硯接洽、推銷他們的軍火,其中一個叫木村蒼介的最為難纏,一年總要找上門來好幾次的。
今日他們又來了,在軍中待了好幾個小時才遺憾離去,徐冰硯從議事廳出來已接近下午五點,他簡單喝了兩口水又轉去了校場,彼時士兵們正在練刺殺。
今日帶訓的是他的副官張頌成,看到他來以後上前敬禮,徐冰硯簡要查問了幾句今日練兵的情況,張頌成都一一答了,頓了頓又稍顯猶疑地說:「方才徐小姐來了……說想見長官一面。」
徐冰硯聽言默了一會兒,神情卻沒什麼變化,只問:「現在人呢?」
「走了,」張頌成侷促地回答,「照之前長官的命令……硬打發走的。」
徐冰硯點了點頭,仍然面無表情,只是語氣平和了一些,說:「做得好。」
張頌成頗為尷尬地接了這句表揚,眼前卻又浮現出片刻之前徐小姐瞪著他的那個樣子,又是兇巴巴又是淚汪汪,可真叫他為難。
唉。
正琢磨著,耳邊又傳來長官的囑咐,說:「今晚我要去官邸見將軍,夜訓你代我多上心。」
張頌成聽言即刻回神,立正敬禮,聲音洪亮地答了一聲「是」,繼而目送長官轉身離開校場。
第11章 和牌 比蝴蝶飛過花枝還要短促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