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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不覺得燙,常年拿武器的人手上有一層厚繭,什麼冷啊熱啊都沒太明顯的感覺,何況他一向是個善於忍耐的人,即便覺得難受也能忍下去不吭聲——可她不一樣,她是很嬌貴的,那雙染著粉指甲的手白皙又細膩,想來一點粗活兒都沒碰過。
他懊惱於自己的粗心,很抱歉地看了她兩眼,發現她的指尖都被燙紅了,於是又向她道歉:「對不起,我……」
她卻沒有心情聽他說這些,只仍然很驚奇地看著他的手,大概是覺得不可思議吧,醴艷的面容顯出了些許透著稚氣的可愛,十分……惹人喜愛。
他咳嗽了一聲,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兩秒,隨後又收回去,開始低頭替她剝甘薯的皮了,沒幾下就露出了內里棕紅色的瓤,熱氣騰騰的,看上去十分誘人。
她於是忍不住,又朝他伸手,說:「好了好了,給我吧。」
他是想給她的,可看了一眼她被燙紅的小手,又有些不放心,遞給她的動作有些遲疑,提醒:「還是有點燙的,你小心……」
她卻已經接過去了,這次變聰明了許多,用指甲尖兒小心翼翼地捏著,總算可以平安無事地吃了。
她是真正的淑女,有最優越的教養,即便坐在荒野的石頭上吃皺皺巴巴的烤甘薯也很注意儀表,不肯當著他的面張嘴,吹涼之後還特意背對他側過臉去吃;本以為那甘薯會很難下口,哪成想卻香甜得離譜,又軟又面,甘味亦濃,有一點點焦的地方更是別有一番風味,比什麼沙丁魚烤牛排都要好吃上百倍。
他看到她的眼睛都變亮了,一小口一小口持續地吃著,好像頗為喜歡的樣子,於是也跟著暗暗舒了一口氣,眼中暈出淡淡的笑意,又準備要替她剝第二個甘薯。
沒想到她卻只吃了一半就不吃了,他心又提起來,問:「怎麼了?」
難道是中間沒熟麼?
她卻說:「我吃飽了,吃不下了。」
他:「……」
那只是半個甘薯……這樣也能吃飽麼?
可她的臉色很紅潤,看起來心滿意足不像在說謊,他頗感躊躇,又聽到她有些高興地說:「你也吃啊,味道很不錯的。」
見他不動,又催促:「真的很好吃,嘗一嘗吧。」
他是很熟悉甘薯的味道的,舊年他曾和家人一起經歷過饑荒,那時都靠這個東西果腹,包括後來進了軍校也時常要吃這個,他畢竟清貧,吃不上什麼好東西。
那個味道他並不太懷念,因為每次吃到都難免想起舊日的艱辛,可她催促他時那雙漂亮的眼睛是那麼明亮,春日的花又開在她眼底了,他沒辦法拒絕,於是點了頭,也吃了起來。
她興致勃勃地問他:「怎麼樣,好吃嗎?」
他點頭,答:「好吃。」
她於是開心起來,好像那甘薯是她烤的一樣。
可是開心又沒有持續多久,白小姐的脾氣一向有些曲折難測,譬如此時她就忽而覺得今夜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笑得太多,這很不合適、有損於她的顏面,於是又開始想方設法地找場子,想讓他比她更被動一些。
她想了好一陣才想到一個可以詰問他的點:「昨晚你下車同那些土匪打鬥之前……是到每個包廂門口都囑咐了一遍麼?」
這是她很想知道答案的一個問題。
她還記得他當時打開她包廂門的樣子有多麼匆忙,分明是一副擔憂掛懷的樣子,她想知道那時他是不是專門去找她的、是不是只找了她一個——儘管她心裡其實早就有答案了。
他原本正在安安靜靜地吃甘薯,被她這麼一問就有些噎住了,頗有些狼狽地咳嗽了起來,抬頭看她時見她眼裡噙著笑,像一隻矜高又傲慢的貓咪,明明知道你喜愛它,還非要逼你以最侷促的方式向它陳情。
他接不住這個問題,因此只能選擇說謊:「是的,都去了一遍。」
「是麼?」她卻笑了,眼睛微微眯起來,極其美麗又極其壞心,「那我明日去問問父親母親,看看你是怎麼同他們說的。」
真是厲害的釜底抽薪。
他終於啞然了,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能怎麼說呢?說他最擔心她、說他那時候只去找了她一個?
沒法說的,也不能再讓步,否則就要墜到懸崖下面去了。
她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好得意,漂亮的貓咪豎起了尾巴,可愛的尾巴尖兒還要愜意地抖一抖,與此同時充分的勝利又讓她難得發了善心,終於肯放過面前這個過於嚴肅板正的男人了。
她站起來,志得意滿,表面上看起來還端莊文靜,睨著他的眼神卻又藏著些許曲折的意味,在這個夜晚的最後給了他一點小小的恩情,算是對他坦然認輸的撫慰。
「我箱子裡有治外傷的藥膏,」她翹著尾巴對他說,美好到讓人心生無奈,「明天你來找我拿吧。」
說完扭身走了,留給他一個過分迷人的背影,婀娜又旖旎,透著毫不掩飾的愉快和得意。
他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車廂的門口。
……嘆了口氣。
第19章 迴環 「小姐在等誰?要不……我去請人……
次日是個難得的晴好天。
吳曼婷和女兒白清盈一同去餐車用早餐, 彼時是上午八點,餐車裡還沒人,她們是頭一個到的;到了也不能直接吃, 照大家族裡的規矩, 做妾的不能比正妻先動筷子, 她們要等大房到了才能吃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