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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會令他有些分神。
只可惜白小姐摸牌的手有多漂亮,她那打牌的運氣便有多糟糕,常常碰上爛點,偏偏不會算不能忍,越是滿手爛牌越喜歡點炮,一上來還飛張,打得四姨太都笑了,說:「白小姐許是在西洋待得太久了,這打牌的手可有些生啊。」
白清嘉其實本來沒多在乎輸贏的,打牌嘛,遊戲而已,她又不缺錢,輸再多把也沒所謂,只是如今徐冰硯就坐在她身邊,她自然不想露怯,更不願輸得太難看遭人笑話,一來二去也有些認了真,面對四姨太的調侃都不吱聲了。
而等這一把打到中盤,局勢便又生了些變化:她僥倖碰了4餅,指望著碰碰槓槓能和牌,哪知道當她下家的徐雋旋忽然一直退筒子,當她對門的四姨太又一直拆萬子,她自己手氣也不爭氣,來來回回摸萬子干著急。
而這時輪到她的上家徐冰硯出牌了。
他打牌的風格和平素做事十分肖似,不像其他人那樣咋呼愛鬧,一整場下來幾乎沒什麼聲音,只在每回輪到他時簡單從吃碰槓補聽里擇一個字來說,出牌也總是很果斷,從不拖泥帶水。
眼下他卻陷入了沉思,深邃的眼睛始終低垂著看著自己的牌,只偶爾會微抬掃一眼其他人,不顯山不露水,該是在算牌。
「來了來了,胡混的碰上算牌的,這日子還怎麼過?」四姨太又咋呼起來,頗為誇張地開始叫喚,「再說冰硯你一個貢士,總不興同我們這些普通人計較吧?」
貢士?
白清嘉的注意力忽而被從牌桌上牽開了,全凝到這兩個字上。
貢士……倘若她記得不錯,這是舊年對科舉會試中考者的統稱,而打從1904年廢除科舉之後,這個稱呼便隨著那個陳腐的王朝一同被埋進了歷史的泥沙里,再不可見天日了。
他一個轄理兵務的軍官……怎麼竟會是文人出身?
白小姐驚訝極了,一時之間也再顧不上遮掩,索性明晃晃地打量起身邊的男人,在那一望間卻忽而覺得他周身縈繞著一層迷霧,看起來更加神秘深沉。
她有些出了神,連徐雋旋對她不滿的注視都沒察覺,直到耳邊傳來「碰」的一聲輕響才神魂歸位,低頭一瞧發現是徐冰硯終於出了牌——一張3餅。
……正是她最想要的。
「槓開!」
白小姐和牌了,皺了一晚上的眉頭總算鬆開了,眼中又是一片盎然動人的春色了。
那個仔細算牌的男人卻輸了,眾人都在唏噓,他也嘆了口氣,似乎有些遺憾。
可低頭時。
眼中卻分明划過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12章 寡言 宛若湖面被清風掀起了一絲微妙的……
麻將桌是流水席,沒人能坐一晚上,總要讓給別人的。那些原先推辭說不打的姨太太們看牌看久了也起了癮,等前一撥人下桌後就迫不及待地補了上去,洗牌聲嘩啦啦的響,催得白小姐也不得不打消再來一把的念頭,悻悻然走到偏廳那一頭的沙發上同自家人一道坐著了。
徐雋旋和徐冰硯一併下了牌桌,徐俊玲也跟在左右,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這是跟著她那位名義上的弟弟呢。
白小姐看得有趣,贏牌之後心情愉悅也起了談興,從傭人手中接過溫水抿了一口,忽而主動挑起了話頭,問:「方才打著牌我還沒尋著機會問——四太太說的貢士是怎麼一回事,可有什麼說法麼?」
她開口時徐冰硯還沒坐下,正在沉默地尋找著適合自己坐的位置。
這不太容易,因為他既不能和白家人坐在一起又不適合坐在徐雋旋和徐俊玲旁邊,最恰當的是找一把放在角落的椅子暫坐,可白小姐忽然挑起的話頭讓他不能離談話太遠,因而最終只能找一把離沙發不遠的椅子單獨坐下。
多少有些彆扭。
而在他開口回答之前徐俊玲就先替他回答了,似乎很高興同人說起這件事:「確有那麼回事——冰硯是光緒三十年二甲進士出身。」
白清嘉挑了挑眉,又看了那男人一眼,心中有些奇怪的波瀾,這時坐在沙發另一頭的白清平也開了口,頗有些驚奇地讚嘆:「三少爺竟是進士出身?那該是□□年前的事了吧……」
徐冰硯今年也不過二十五歲,□□年前……他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呢。
也不怪白大少爺驚訝,他年輕時也考過科舉,可惜到鄉試便落第了,後來若非白老先生想方設法幫他走門路,哪裡還能成個官身?如今一聽說面前這位年輕的軍官當年竟是個少年進士,自然難免感到驚奇,還反覆在問:「是進士科嗎?還是武科?」
還以為對方應的是武舉呢。
「是進士科,」徐冰硯答,「不過僥倖得了幾分運氣。」
聲音低沉,神情淺淡,看得出並非故作謙虛,而是當真把那斐然的成績當作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聽的人卻不得不嘖嘖稱奇,尤其白清平這種落過第的更難免慨然,連一向老神在在的白老先生都不由得多看了徐冰硯一眼,彼時眼底亦有一抹讚賞划過。
「那後來又怎麼會從了軍?」白清平來了興致,揪著這個話題又追問開了,「二甲出身合該有一番好前程的。」
何止是好前程?倘若跟對了人,潑天的富貴也是信手拈來,說不得比眼下的境遇還要好上千百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