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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辦法,只能一次一次地跟北京談判,要求浙皖兩省分開治理、最高長官只能是都督而不能是巡閱使、不能越過他和趙開成直接對北京負責……
……條條款款,曲曲折折。
北京同樣不好對付,派來上海開會的人員也很混雜,有的是段總理嫡系、有的又是大總統一黨,大家坐在談判桌上各說各的,爭論很久都達不成合意,必須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地談,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每次都令人疲憊到極點。
第145章 會館 可那位白二爺呢?
偏偏此時日本人又找上了門, 並向他拋出了橄欖枝。
出面的也不是生人、是一個叫木村蒼介的軍火商,多年前徐振主政上海灘時他就跟他打過交道,只是那時歐洲的大戰還未打起來、徐振又一向跟德國人走得近, 因此滬軍營的軍購一向都是跟德國人談的, 與這位木村先生合作極少。
如今他卻得了勢, 趁著歐洲人在西邊打成一團而接手了大部分他們的在華利益, 之前也跟孫倪二人走得很近,據說眼下已經成了日本駐華商會的總理事、背後還有靠山在日本政壇坐鎮, 已然在租界中成了舉足輕重的人物。
在浙皖兩省的戰爭結束後他多次表達了想與巡閱使將軍見面的願望,徐冰硯已回絕過多次,眼下卻因時局劇烈的變動而產生了與之會面的想法——他需要知道日本人的意圖,難道除了段以外……他們還打算另外押寶麼?
會面的地點定在了位於日本區的一家日式會館, 那是日本商會的直屬,極富東洋風情。
木村到得很早、還特意安排了藝妓表演,看得出對此次會面十分上心, 徐冰硯到的時候他殷勤地趕到門外迎接, 進房間後還親自為將軍拉開了榻榻米靠背椅。
「將軍日理萬機軍務繁忙,今日能撥冗赴宴真是我的榮幸。」
這位木村蒼介先生生得十分矮小, 儘管漢語已經說得十分流利、但行事做派仍保留著他們本國的習慣, 句子每停頓一下便要不深不淺地鞠個躬,看起來客氣周到極了;可其實這些所謂的禮貌不過是虛假的偽飾,背過身去就要走私殺丨人無惡不作,孫紹康和倪偉便是被他裹挾著貪昧了大筆軍資公款, 等到沒有價值了又被棄如敝履,最後雙雙丟了性命。
為利而來的豺狼而已。
「木村先生客氣,」徐冰硯沒有什麼表情,看得出不太買對方的帳, 語氣也是淡淡的,「閣下因何要見我?」
這大概便是所謂的上位者了,沒有閒心與人虛與委蛇假裝客氣,更習慣按照自己的方式主導談話,木村蒼介心頭一凜,忽然意識到此刻這個坐在自己面前的將軍已經遠不是幾年前蟄伏在徐振手下的落魄軍官,周身的威嚴已讓人感到深不可測了。
他的腰於是彎得更低了一些,臉上的笑也堆得更滿,一邊說著客氣話一邊示意旁邊美麗的藝妓為對方倒酒;年輕的將軍卻皺起了眉,略一抬手便阻止了藝妓的靠近,
「不必,」他的神情嚴肅得仿佛不近人情,「我不喝酒。」
那名藝妓聽不懂漢語、只能分辨將軍冷淡拒絕的語氣,當即便惶恐得發起了抖、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木村卻知道這個生硬的拒絕是做給自己看的,如此不賣面子,是打算給他一個下馬威麼?
他眯了眯眼,揮揮手讓那名藝妓退下,連帶著其他所有奏樂跳舞的女人都一併離開了房間,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周遭變得特別安靜,氣氛也跟著緊張起來。
「徐將軍,」木村漸漸收斂了笑容,後背也慢慢挺直了,「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天天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我過去因利益不同而立場相左、的確發生過一些不愉快,但我相信這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未來我們也有機會成為朋友。」
朋友?
徐冰硯的眼中一片漆黑。
浙皖兩省的戰爭只持續了不到兩個月,可死傷的士兵卻有至少六千之眾,皖南的城鎮受災最重,幾十座城鎮十室九空,多少流民被迫離鄉逃難?又有多少因為飢餓和貧窮死在了途中?
他沉默不語,肅冷的眼神卻足夠讓任何人明白他的態度——無論別人如何說如何做,至少這些累累的血債在他這裡是無法被放過的。
木村淡淡一笑,也明白他的意思,心裡一面讚賞這位將軍遠勝其前輩的風骨、一面又暗哂他還是太過年輕——這世上有誰不願做個大義凜然千古流芳的民族英雄?徐振不想?孫紹康不想?還是倪偉不想?
人人都想,只不過最終都敗給了心底對權利的渴望和對生死的忌憚罷了。
「將軍不必視我為敵,終有一日你會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木村篤定地說著,「我們大日本帝國也願意為自己忠實的盟友提供一切他們需要的東西。」
徐冰硯眉眼一動,看著木村的神情晦明難辨:「盟友?」
「當然,」木村的笑容意味深長,「沒有人會嫌朋友多,只要能夠各取所需,自然可以結成同盟。」
「浙皖兩省是將軍親自辛辛苦苦平定的,如今北京只動動嘴就能把它們交給別人——那未來呢?」
「這偌大一個上海灘,將軍又能護多久?」
徐冰硯的眉頭微微皺起,整個人如同陷在夜色之中。
「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木村微微壓低了聲音,坐在榻榻米上的身體微微前傾,「只要將軍答應我們的條件,從今天起大日本帝國便是您最強大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