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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不是?可真是任性!連兩家人早已定好的婚約也妄想解除!
徐雋旋接過茶憤憤地喝了一口,沒有說話。
白清盈靜靜看著他的臉色,眼神有些曲折彎繞,默了一會兒又狀似不經意說:「不過清嘉到底是留過洋的新式女子,思想上同別人不一樣也屬正常,她興許是想追求自由的戀愛,對父母安排的婚姻有些牴觸……」
這番言語真讓人浮想聯翩,徐雋旋眼睛一瞪,連人中上的那顆痣都好像一起跟著瞪圓了,十分惱怒地問:「自由的戀愛?她跟誰自由的戀愛?」
難道她竟背著他偷人了?
白清盈一聽連忙假裝慌亂,連連擺手說:「不曾不曾,二少爺可別誤會,清嘉只是行事大膽些,可並未同人有什麼貓膩……」
行事大膽?徐雋旋的耳朵又被這四個字抓住了,當即便緊緊抓著不肯再放,要白清盈好好拆解拆解這四個字的意思。
白清盈假作為難,拿著小手絹掩著自己的嘴,猶猶豫豫吞吞吐吐、半晌都不肯說一個字,直等吊足了徐雋旋這草包的胃口才終於肯答話,眼神閃爍地說:「我也是聽人說的……說火車遇匪的那一晚,清嘉和徐三少爺……」
說到此處就又頓住不說了,眼神閃躲、神情曖昧,可真是引得人浮想聯翩。
而徐雋旋一聽「徐三少爺」這幾個字就已然被怒火沖昏了頭了,哪兒還顧得上追問人家兩個做了什麼?
笑話,少爺?他徐冰硯算哪門子的少爺?不過是個苦出身的窮光蛋,命賤如草芥,爹娘都死絕了,全靠給他父親賣命才能得一點體面,如今靠著他們家的恩惠成了個小軍官難道就忘了自己是誰了?還敢憑著他那張小白臉來勾引他的未婚妻?怎麼,是想攀上白家從此改了自己的命?
痴心妄想!其心可誅!
徐雋旋實在氣極了,甚至顧不上偽裝教養、直接伸手摔了手上的茶杯,留下滿地狼藉拂袖而去。
而白清盈呢?她好整以暇地在徐雋旋身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中隱隱浮現出了別樣的光彩,她還抬頭朝二樓白清嘉房間的方向瞧了瞧,心中默想:今日的富貴是你自己丟掉不要的,倘若他日我撿去後你我境遇顛倒……妹妹,到時你可不要怨怪姐姐無情。
第22章 沙龍 要開民智,要富國家,要救淪亡。……
這頭徐雋旋的心境遭遇了怎樣的波動白清嘉才沒興趣理會, 她的精力已經被父親在北京安排的一場又一場社交給占據得滿滿登登了。
白老先生可是社交場上的一把好手,向來將交際看作是安身立命的東西,他深知作為滬上來人要插進北京的權貴圈子並不容易, 而要讓長子結識人脈就更是困難, 因此打從白家人在新宅安頓好了便終日宴請不曾間斷, 實實在在費了不少心思。
白清嘉最煩這些事, 以往交際她還能跟她二哥待在一起躲躲清閒,如今白清遠不在她就失去了庇佑, 時常要被一些無趣的人事糾纏,一來二去倒是被勾起了些許對哥哥的想念,因此去信一封以表惦記,還問他近來身體是否好些了。
二哥的覆信很快就到, 這位浪蕩公子先是在信中告訴妹妹自己的身體已經大好,另外又對她能否適應在北方的生活表達了一番關切,最後筆鋒一轉, 忽問她手頭寬不寬裕、倘若有閒錢能否寄上二三千給他, 父親近來斷了給他的零花,他的手頭已然十分拮据了。
最後的這番轉折都把白小姐氣笑了, 她心想父親真是難得英明, 的確早該斷了給二哥的錢的,否則還不都被他拿去揮霍了?她才不要寄錢給他,他上回從她這裡騙去的寶石項鍊還沒還呢。
交際場上的事情雖則大多無趣,可偶爾也會有那麼一點令人愉悅的事情發生。
這就要歸功於白老先生搞社交的技巧了:他最懂得給人分門別類, 針對洋人和新派官員就張羅西式舞會和酒會,針對舊派人和前朝遺老便舉辦一場傳統的晚宴,而若要結交文化界的名人雅士,那還有什麼方式比從西洋傳來的文化沙龍更時髦更恰當呢?
白清嘉對這樣的小交際最不反感, 畢竟文化界的人就算是流氓也會藏著掖著、不會明晃晃就貼上來討沒趣兒,偶爾還有幾個人有真學問,聽他們清談可算是難得的享受;有時父親招待這幫文人來家裡做客,她偶爾起了閒情逸緻便會安安靜靜地坐在客廳的角落裡旁聽,如此一個下午的時光便能輕易打發了。
這幫先生倒很有趣,明明腦子裡裝的儘是最新最西的知識,可那通身的氣派卻又偏偏很古舊,大多都是一身長衫,同如今政府里的官員大不相同;只一位專研工程的先生是穿西裝的,據說是1903年第一批被官派前往西洋留學的學生,如今學成歸來在北大任教,談話間頗為激昂,言救國當始於實業,大興工程更是第一要務,論述完備後又轉頭同白清平攀談起來,請他日後務必要在政府中斡旋、請國家重視機械製造之業。
有他這麼一挑頭,其餘各行各業的先生們便都來了勁頭,幾乎個個都說唯有自己的學科才能救國,商科、醫科、理科、工科……哪一個不要政府扶持?哪一個不要國家重視?
只一位先生最安靜,白清嘉在家裡見過他兩回都沒聽他說過什麼話,只從大哥那裡聽說此人名叫程故秋,是在北大教國文的。
他是最典型的文人,身材瘦高、稍顯文弱,青黛色的長衫將他的氣質襯得格外清透雅致,有種仙風道骨的意思,又生了一張很有書卷氣的臉,眉眼開闊,一看便是個脾氣溫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