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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想當然的話剛說到一半,恰巧就被於此時走進家門的白清嘉聽了個全,她步伐匆匆地進了客廳,臉上的冷意比屋外料峭的春寒還要蕭索,聲音也沉,說:「徐伯父這話晚輩不能認同,如今已是民國、哪能再翻大清朝的舊黃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恕我不認,這婚約我無論如何都要退掉!」
白小姐的氣派是與生俱來的。
她也沒有多麼疾言厲色冷聲冷情,只是說話的情態總顯得特別矜貴,言語也利索,有種不容置喙的斷然摻在裡頭,讓聽的人很難不把她的話當成一回事。
白老先生沒想到女兒會突然回來、又這麼直挺挺地撞上了徐振發的話,如此一副堅決要退婚的模樣可是與他的希望大相逕庭的,眼看著被頂撞的徐振已經微微沉下了臉,白老先生的心也是有些慌亂了起來,他定了定神,擺出威嚴的神態對女兒發了話:「清嘉你先坐下,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白清嘉卻不買帳,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同徐家人一刀兩斷,此時不單不消停反而話語更顯凌厲,頗帶幾分譏誚地說:「小孩子?既然是小孩子還談什麼結婚?合該送我回法蘭西繼續讀書去,留在這兒談婚論嫁豈不好笑?」
說完,又吹著眼睛看向徐雋旋,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個垃圾,輕蔑厭惡到骨子裡,說:「何況難道父親忘記了?徐二少爺在曾副參謀長的官邸就敢強迫女兒,他日保不齊還會跑到總統府門口脫褲子,在父親眼中我究竟有多不值錢,才活該被打發給這樣的無賴?」
如此不留情面的話真是活生生把徐家父子的心扎出了血!
徐振如今就剩這麼一個親生的兒子,便是給他鑲上金邊供起來都嫌不夠,哪能聽旁人明晃晃說他是個無賴?一時之間真是怒沖天靈蓋,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徐雋旋也被白小姐那個看垃圾的眼神給刺得難受頭頂,一扭頭瞧見自己的父親也是臉色不善,遂立即覺得有了靠山,當即由跪改站從地上爬起來了,氣勢洶洶地瞪著白清嘉說:「清嘉,我此前可是百般忍耐為你遮掩,如今你卻這樣不給我面子,那就不要怪我在你雙親面前實話實說了!」
白清嘉聞言不怒反笑,纖細的眉微微一挑,說不清的傲慢和坦蕩,直言:「代我遮掩?大可不必,徐二公子有話直說,可別雷聲大雨點小。」
徐雋旋氣得發抖,連說了三個「好」字,氣急之下猛然扭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白宏景和賀敏之,大聲道:「岳父岳母,不是小婿想推脫罪責,實在是那天的事另有隱情——清嘉她,她和我三弟有了首尾!」
如此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實在是出人預料,不單白宏景和賀敏之都驚訝得瞪圓了眼,就是白清嘉這個事主都如聞天書無言以對了!
她和徐冰硯有了首尾?
就那個每次匆匆見一面便轉身消失無蹤的男人,她該怎麼跟他生出首尾?
白清嘉是怒極反笑,當即就要怒斥徐雋旋言行無狀,哪料這人覺得自己有了理、嘴皮子也溜道了,不等她駁斥便一鼓作氣說開了:「此事我本不願再提,可如今卻覺得再放任下去是害人害己——當日在北上的火車上清嘉便同我三弟不乾不淨,兩人深更半夜在火車外私會;那日在曾副參謀長府上我本也沒有別的念頭,只是正巧撞上他二人拉拉扯扯糾纏不清才怒上心頭,實在也是迫不得已啊!」
這話就真是荒唐得沒邊兒了!
好笑,那天火車外有那麼多連夜搶修鐵軌的士兵,她和徐冰硯光明正大坐在眾人視線之內,怎麼能叫「私會」?而那後半句陳詞就更是胡扯一氣,那天出事前她和徐冰硯根本連話都沒說過一句,什麼時候又「拉拉扯扯糾纏不清」了?
如此信口雌黃指鹿為馬卻讓白清嘉動了真火,那股子驕縱的脾氣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揚起手,狠狠一巴掌就扇在了徐雋旋的臉上!
「閉上你的狗嘴回娘胎去學學說話吧,」白清嘉氣得胸口起伏不停,連手都有些發抖了,「好個不要臉的混帳,閉著一雙蛤蟆眼什麼髒話也能說得出口!我和徐三少爺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哪容得你在這裡顛倒黑白血口噴人!」
要論厲害,不管是上海灘還是北京城恐怕都難找出來一個強過白小姐的,那伶俐的口舌、那攝人的氣派,真能將人駭得釘在原地忘了反應,以至於徐雋旋被當面扇了一巴掌都遲遲回不過神,站在原地張著嘴,早已呆若木雞了。
可這當兒子的雖然傻,那當老子的卻不是好惹的——徐振將軍早在之前兒子被罵時就掛不住臉了,如今看到白清嘉當著他的面扇了他兒子的耳光,那脾氣怎麼能壓得住?「霍」的一下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早就沒了登門道歉的謹小慎微,反像個大爺似的發起脾氣了,還看著白宏景重重冷哼了一聲,撂下話:「白家教出的好女兒!勾三搭四不檢點也就罷了、竟還敢當著長輩的面打我兒子的臉!這樣的媳婦我們徐家要不起!這婚約,廢了也罷!」
說完便要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白老先生也沒想到自己的小女兒會如此厲害、竟將局面攪成了眼下這般難以收拾的樣子,看著徐振怒髮衝冠的樣子也真是徹底慌了神,正要在一團混亂中起身去追,耳中卻又冒出了一聲新的驚呼,是吳曼婷在尖叫——
「清盈?清盈!我的寶貝女兒,你這是怎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