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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嘉也是頭回聽徐冰硯這麼直白地陳情,心裡不自禁便漫上了一陣甜蜜和驚喜,只是他最後那句「凡有我在一天」讓她感到不太吉利,於是沒忍住偷偷瞪了男人一眼,轉回頭去才開始打圓場哄她二哥,來來回回都是好聽的話,好不容易才讓白二少爺收了槍。
又靠了兩小時,火車終於是到了上海車站。
下車前白家兄妹一同去了母親的包廂幫著收拾東西,彼時賀敏之也已輾轉聽說了次子在餐車裡拔槍的鬧劇,忍不住就埋怨他:「你說說你,跟人家一個將軍拔什麼槍?得虧人家脾氣好不跟你計較,不然萬一真鬧起來你打算怎麼收場?你妹妹還要跟他過日子的!」
白清遠挑了挑眉,心說將軍又怎麼樣,手底下人的軍火還不是從他這兒來的?何況他一個做舅兄的,敲打敲打未來的妹婿能是多大的事?應當應分的。
不過他沒還嘴,白家的孩子差不多都是這樣,尤其白清遠白清嘉這兩兄妹,面對父親時泰半都是一副嘴不慫的逆子模樣,轉而面對他們母親時就溫柔得多了,憑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一句話都不會頂。
而眼下白清嘉看著哥哥挨訓心裡也覺得有點痛快、嘴角都跟著悄悄翹起來了,她母親一見又衝著她來,說:「你也是!不知道你哥哥是為你好?大半夜跑到人家那兒去做什麼?你們還沒結婚呢!」
批評完後又把看熱鬧的兒子趕出了包廂,拉著小女兒的手偷偷地問:「清嘉,你們……你們有沒有……?」
白清嘉一愣,品了一會兒母親為難的表情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漂亮的小臉兒一下子漲得通紅,立刻尷尬地連連搖頭,說:「母親想到哪裡去了!那……那當然沒有……」
她可沒有撒謊——誠然眼下二人正是情濃,昨夜也的確……的確在床上……糾纏了一番……但衣服都好好地穿著,他也沒有做特別過分的事,就……就只是……
白清嘉的臉頰燒得滾燙、也不敢再回憶昨夜那些羞人的細節了,她母親見她神情躲躲閃閃、一時也拿不準事實究竟如何,僵持了半天也就只好長嘆一口氣,依稀帶著惱恨的意味說:「一個兩個的都不聽話,那你們還要母親做什麼?乾脆都出去自己過日子好了!」
賀敏之心裡的彆扭和惱火一直持續到了下車的時候,而片刻之前氣得都掏了槍的白二少爺卻是難得沒再追著這件事糾纏,或許是因為重歸故里的感慨太過強烈,即便灑脫如他也難免要生出幾分悵惘了。
三年……
……他離開上海已經三年了。
車站的變化倒不大,只是比早先更陳舊了些,四月的滬上十分可親,溫柔爛漫的春日已然降臨,舊年的風霜雨雪在這樣的晴光中似乎都已不足掛齒,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在他眼前徐徐展開了。
白清嘉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一眼就瞧見了她二哥微妙的神情,浪蕩公子身上難得縈繞的愁緒是很令人心疼的,她於是姑且放下了方才與他結的怨,走到他身邊輕輕挽住了他的手臂,微笑著說:「二哥……歡迎回家。」
「回家」……
是啊。
……他回家了。
不必再流浪於異國的街頭、在陌生的語言和人群中遊走,也不必再在每個節日到來前掩飾冷清、盡力不讓同樣背井離鄉的友人為他擔憂,更不必一再勉強忽略心底對於故人們的思念、甚至擔心……他們之中的某些在他歸來前就永遠離去了……
香菸在指尖燃燒著、他一時忘了抽,朦朧的煙霧在眼前升騰,迷離的樣子讓他想起了滬上連綿的雨季,那是柔美的丁香最不耐受的時節,很容易就會被摧殘得凋零一地……
丁香……
白清遠有些出神了,差點要被燃燒的香菸燒到手指,白清嘉默默看了他一眼,雖不知他在那一刻究竟想起了誰,可卻能透過那雙一向喜歡遊戲人間的眼睛看到些許惆悵和溫情,心中一時靜極。
正出神,車站前已經駛來了幾輛軍車,其中一輛是徐冰硯特意給白家人安排的——他還有公務在身,戰事結束後總有一大堆善後要做、同時也免不了要與各方通訊周旋,今日還要回到警政廳去、不能親自送他們回家了。
這是在火車上就說好的事,彼時為了求得愛人的原諒他還哄了她好久,可就算這樣等到上車時白清嘉還是垮下了臉,漂亮的眼睛垂下去、一看就是不高興了。
「我很快就去看你,」他無奈地避過旁人低聲對她允諾,「明天,最遲後天。」
她撇了撇嘴,擺明是不太買帳的,只是情人間的不滿再怎麼都會透出纏綿,她瞧他的那一眼帶著勾子、活生生要勾走人的三魂七魄,站在徐冰硯身後默默瞧著的張頌成骨頭都不禁跟著一軟,又讚嘆他們將軍真是定力過人,若換了旁人天天跟這樣活色生香的美人待在一起、恐怕老早就要將諸種纏身庶務丟在腦後了……
白清嘉可不曉得旁人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打從上車跟那人分開以後就有些神思不屬,暗笑自己真是得了相思絕症,人才剛從眼前離開便盼著再見了;好不容易收回神思抬眼往窗外一看、才發現車子走的路不對,不像是要去華界的小弄堂,倒像是要去當初他們家的白公館。
她趕緊叫停,說走錯了、想請司機先生掉頭,哪成想話一出口便聽她二哥閒閒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