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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麼?」
白清盈挑了挑眉,又開始裝作意外了,甚至還學著當初自己妹妹的模樣微微抬著下巴,努力想跟她當年一樣傲慢矜高,隨即又上下打量了白清嘉一番,緩緩搖頭嘆了口氣,又說:「可憐見的,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她可真不愧是吳曼婷手把手教出來的,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也能圓圓滿滿地唱一台戲,連所有情緒的轉折都有細緻入微的設計,此時還不忘再補上一刀,說:「我記得當初二哥是最愛聽戲的,還是這如意樓的常客呢,倘若如今他還活著、又聽聞妹妹有了這樣的遭際,該是何等傷情無力啊。」
語罷嘖嘖兩聲,好像真是感慨極了。
第83章 爆發 荒唐!可悲!
可其實她心裡多麼痛快啊——甚至不僅是她, 還有她母親吳曼婷。
大房,大房,該死的大房!
那賀敏之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撞了大運占上了一個正妻的名分?性子那麼軟弱無能, 哪比得上她吳曼婷氣派敞亮?對方只是命好罷了, 肚子又爭氣、一連給白宏景那個老東西生了兩個兒子, 末了添的女兒還占盡了所有寵愛, 打從生下來就處處壓別人一頭,簡直要把她們二房擠得透不過氣了。
她矜高、她貴氣、她是金枝玉葉什麼都有, 就算要天上的月亮都有人殷勤備至地去摘——可那又怎麼樣?人的運氣總有用盡的一天,如今便終於輪到她落魄了、輪到她像個下賤的傭人一樣站在她們面前任憑打量任憑羞辱了。
吳曼婷輕笑了一聲,頭一回覺得在這個大房的女兒面前揚了眉吐了氣,那心情也別提有多滋潤, 還緊跟著自己女兒的話又追了一句:「唉,事到如今還提清遠做什麼?人都沒了,可真教人傷心。」
說著, 又挑釁地朝白清嘉瞥了一眼, 仿佛在嘲諷他們大房已經家破人亡支離破碎。
這是最卑劣的幸災樂禍,也是對她二哥最惡毒的詛咒, 強烈的怒火從白清嘉心底燒起來、幾乎要把那股滅頂的屈辱給壓下去了, 可她沒想到還有更糟的在等她——
「哦,我差點忘了問,」吳曼婷忽而扶額,好像在抱怨自己記性不好, 「你母親的膝蓋如何了?還疼麼?」
白清嘉聞言眉頭緊鎖,全然不知她在說什麼,這個怔愣的表情卻越發取悅了吳曼婷,令她的神情更得意了。
「怎麼, 你還不知道?」她故作驚訝地問,「前段日子她來找我了,求我借些錢給她,說是要給你父親抓藥——唉,我也不是不想借的,只是那段日子你姐姐瞧上了一輛新轎車,我總不能不給她買,誰料你母親那樣性急,竟然就那麼直挺挺跪在我眼前了。」
說到這裡白清盈和她身邊的傭人全都笑起來了,好像都回憶起了那時的畫面,嘲笑得盡情盡興,只有白清嘉一個像被人猛地用釘子釘在了原地似的,一毫一厘的反應都做不出了。
……什麼?
母親去找過吳曼婷?
還給她……下了跪?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她從來沒聽任何人提起過?
母親……她是正室大房、父親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她性情溫良隱忍、從沒在吳曼婷陸芸芸這些姨太太面前擺過架子,待人再和氣再親善也沒有——可她們呢?她們是怎麼對她的?
她們總是跟她爭跟她搶!不僅要奪走白宏景的寵愛,而且還妄圖奪走她正室的名分!倘若不是有她和兩個哥哥護著,柔弱的母親會是什麼下場?被這幫豺狼吃得渣兒都不剩!
她們多聰明啊,一個個巧言令色舌燦蓮花,幾句話就能哄得父親眉開眼笑,真以為她們是對他掏心掏肺了,結果大難來時各自飛、原先上趕著的全都跑了,只有那個看起來軟弱沒用的母親還陪在他身邊,沒有情趣、不再貌美,可卻絕不會日讓這個到頭來一無所有的男人無人看顧,日日夜夜都陪在他身邊!
母親去求吳曼婷會是因為什麼?難道是忍受不了那個小弄堂里潑的到處都是的髒水麼?
不!她是為了父親!這個舊派的、愚蠢的女人到頭來還是護著自己那個犯了一輩子錯的丈夫!連聽他多咳嗽幾下都不忍心,寧願去給吳曼婷這個做妾的下跪也要換來錢去給白宏景買人參鹿茸!
荒唐!
可悲!
白清嘉已無言以對了,那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該悲還是該怒,只是本能地不敢想像母親給人下跪的模樣——那一刻她會有多無助?徐家那些人又是怎麼欺侮她的?他們的嘲笑聲會跟此刻一樣猖狂一樣鑽心麼?她被吳曼婷這個狼心狗肺的毒婦人拒絕時心是否也碎成一地了?
暴烈的情緒從白清嘉心底冒出了頭,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就要失控了,可在怒火即將爆發的當口那個與她淵源頗深的「姐夫」卻忽而站起來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看,還在叫她:「清嘉——」
這一聲稱名可真是纏綿,帶著多少當年未遂的「深情」?他真是一點沒變,連人中上那顆令人作嘔的痣也還好端端長在原處,朝她走過來的步伐亦仍讓她感到強烈的不快,可他卻自以為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大概是將自己想成了那種戲裡唱的慷慨救風塵的好心公子哥兒,要不計前嫌地來把她拉出泥潭了。
「……你是不是過得不好?」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神情乍一看是帶著些同情和憐憫的,可眼底卻又有明晃晃的亢奮在跳躍,好像已經把她視為自己的囊中物,「你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方來?怎麼不去找我幫你?你可真傻……總是自己給自己出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