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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們陽光燦爛地和學妹們告別。
江肆坐在其中,一眼未抬。
直等到三人轉身離開,他才像隨意起了視線,綴上其中一道背影。
還是跛著的,程度似乎也沒比一周前輕。
治不好的麼。
「江肆,」旁邊那個叫關嘉的研一男生突然湊過來,低聲問,「你是特意的吧?」
「什麼。」江肆落回眼。
「叫錯名字,」關嘉說,「以你的記憶力,不去記的不用提,記了的怎麼可能記錯?」
江肆沒反駁。
關嘉看他的表情更微妙:「你這是,什麼時候學會欺負學妹的?」
「欺負?」江肆笑了,「這算麼。」
「算。」
江肆停了一兩秒,點頭,語氣漫不經心的:「那就算了。」
他低頭望了眼筷旁,空氣中那種似有若無的茶香已經聞不到了,連帶一起消散掉的好像還有食慾。
江肆沉默片刻,放下筷子,單手勾起餐盤:「我吃完了,回去補覺。你們吃吧。」
關嘉茫然盯著那道起身離開的背影。
幾秒後,關嘉轉向坐江肆對面的人:「你說他那句的意思是『那就算/了』,還是『那就/算了』?」
「啊?」對方很懵,「有區別嗎?」
關嘉嚴肅:「天壤之別。」
「……?」
·
宋晚梔由於隱瞞和江肆高中同校的事情,被王意萱怨念地譴責了數日。
到周五還沒過去。
晚上是校學生會第一輪面試,組織部和宣傳部的等候區安排在同一間大教室,宋晚梔也就和王意萱坐在一起等學生會的學長學姐叫號。
兩人排得靠後,最先領走的面試第一批和備試第二批里都沒有她們。
王意萱緊張地背了會兒網上搜的面試題,發現臨陣磨槍的效率低到發指後,她乾脆放棄了,蔫蔫地靠到宋晚梔肩上:「完了梔梔,我感覺我第一輪就過不了。」
「…不會的。」
宋晚梔薄肩微繃。
她還是有點不習慣這種比較親密的肢體接觸,哪怕是同性的王意萱靠過來,頸窩的敏感處被陌生氣息「威脅」到的感覺也依然讓她本能地想躲開點。
「好羨慕你啊,你好像無論做什麼都不緊張、超淡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學霸氣場嗎?」
「沒有,」宋晚梔輕聲說,「我也會緊張。」
尤其是,一看到某個人。
她所有的理智和從容都會變成不知所措的慌張。
「哎你說,」王意萱突然坐直了,眼睛晶亮,「江肆學長會不會看在你是他高中學妹、我們又是他同系親學妹的面子上,對我們寬容一點!」
宋晚梔蹙起眉:「即便是副主席,也不能干涉各部門的內部納新。江肆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喔……」
「而且,你們不要誤會,我和他只能勉強算認識,」宋晚梔沉默了下,才輕聲說,「江肆高中時候不認識我,之前我們母校同學組織校友聚會,他才知道的。」
「嗯?」王意萱一愣,隨即瞭然嬉笑,「怎麼可能,你又想騙我是不是。」
「是真的,」宋晚梔低了低眼,「來S大前,我和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哎?」
王意萱驚訝的神情讓宋晚梔心裡的澀意多了一重。
或許她說的並不準確。嚴格來說,她是與江肆說過一句話的,在高一下學期,安喬的大禮堂里。
安喬歷年都有高年級優秀學長的經驗分享,而江肆是高三當之無愧的第一代表。
那天他站在大禮堂最低點的台上,扶著話筒的模樣比前面哪一個都隨意,被擴音器放大的聲線松懶散漫,眉眼間卻儘是少年人的張揚與桀驁。
「理想院校?沒有理想的,」他淡定地翻過問題,「S大吧,算及格了。」
對安喬學生來說高不可攀的第一學府,在那人口中好像比去校外小超市一趟還簡單。
大禮堂里所有得以參加的學生紛紛笑和鼓掌,宋晚梔卻默默記住了。
然後是有限名額的優秀學長們的手寫祝福,年級前十的學弟學妹們迫不及待地上前。宋晚梔站在其中,按著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臟。她記得走到他面前的那條路格外短暫又格外漫長。
最後她隔著紅布桌圍停在他面前,桌後椅里的那人懶扶著額,桃花眼斂著散漫的笑,和旁邊男生聊傍晚的籃球賽約,並未分半點注意力給她。
於那時的他來說,她只是安喬無數陌生的學弟學妹中的一個,沒什麼特殊的。
在他慣性落筆前,她鬼使神差地張了張口:「我想去S大。」
「……」
那短暫的幾秒里,桌後的人懶洋洋地支了下眼,漆黑眸子在她身上拂過,然後毫無波瀾地落回去。
他咬著筆帽,墨跡張揚隨意。
只一句話——
【山高水遠,S大再見。】
……
山高水遠,S大再見。
就這一句話,宋晚梔記了整整三年。
在高三每一個讓她崩潰和哭泣的深夜,都是靠著那張被她用塑料薄膜壓膜封起的紙片才撐過去,她咬著牙把一次次被擊敗得粉碎的自己重新拼起來,朝著那條黑漆漆的孤獨又冷清的路走下去。
一路踉蹌,一路跌跌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