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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忽然冒出個人,鍾梔冷不丁嚇一哆嗦。
周沢蹲在樹和影的交界處,半邊臉逆著光。夕陽將他卷長的眼睫拉出細長的影子,印在鼻樑上。那雙眼睛半明半昧。
他問她,似笑非笑:「好看嗎?」
鍾梔一口氣噎住,突兀地打了個嗝。聲音在安靜的樹林裡特別清晰。她臉一瞬間漲得通紅,尷尬得她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看。不過好在她劉海厚,有頭髮遮著:「還行吧,一般。」
周沢詭異的停頓了一下。
然後,他像是無語:「看我是要收費的。」
見鍾梔的眼睛瞪過來,周沢反而笑了。他對自己正在做的事被人撞見一點不感覺到羞恥,「二十塊看一眼。」
鍾梔怪異地看著他。覺得這個人好奇怪啊。表現得冷漠的是他,現在又用熟赧的口吻跟她開玩笑。這樣的反覆無常,鍾梔以往沒見過。
目光不自覺地落到他因為親吻紅腫的唇上。因為親吻還泛著水光。
周沢:「鼻子以下一百。」
鍾梔眼睫一抖,默默移開視線。
須臾,仿佛不願意認輸,她把視線又轉回來。
夕陽照著鍾梔的整張臉,厚重的劉海被捋到一邊。光潔的額頭露出來,眉骨很漂亮,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形似桃花,眼尾上挑,眼珠黑得仿佛能把人吸進去。
周沢一頓。
眼波流轉,他忽地揚起一邊眉頭,笑得輕浮。
鍾梔不太清楚周沢為什麼這樣,兩人湊得這麼近。周沢還一直盯著她,她不受控制臉熱起來。鍾梔其實不是話多的人,以前一天都可以不說一句話。此時面對周沢,她忍不住想說點什麼:「你,知道今天你值日吧?」
跟很多少女嗓音的甜蜜不同,鍾梔的聲音低沉,說話就莫名有種質問的味道。
周沢面無表情。
鍾梔意識到自己開錯頭了。難得和諧的氣氛變得僵硬,她頭皮發麻。但話題一起,硬著頭皮也得說下去:「按照慣例,男生默認打掃公共區域。但你不在,所以我代替你掃。」
周沢:「。」
鍾梔試圖挽救:「離放學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你現在回教室,還能趕上擦黑板和倒垃圾。」
周沢:「………」
兩人面對面蹲著,陷入了沉默。
空氣中瀰漫著十月櫻的香味。一陣風吹過,櫻花瓣撲簌簌地落下來。兩人就這樣僵持,誰也沒開口,仿佛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許久,周沢站起來,一聲不吭地拎起水桶。
由於剛才的事故,辛苦打來的水灑了很多,水桶里只剩三分之一的水。
周沢回頭看了眼拍拍屁股站起來的少女,少女站直了只到他的肩膀。身上還穿著那間寬大的公立學校校服,單薄得仿佛一陣風能給她帶走。
風吹得她劉海遮回臉上,剛才莫名犀利的氣息消失得悄無聲息。
「你回教室,我去掃公共區域。」
第一次友好對話順利搞砸。鍾梔有些懊惱,果然她不是個討好別人的料。她還是想要挽回「不了不了,你去吧。」
周沢:「?」
討厭鍾梔是一回事,他還不至於那麼沒品:「公共區域默認男生打掃,我不用你替我。」
鍾梔抓著桶把手不放:「也不是替你干,值日不就是都要掃?掃哪兒都一樣。」
周沢:「?」
鍾梔:「。」
周沢無語:「你剛才不是指責我偷懶?」
「都掃一半了,回去說不定還得重頭干,就很沒必要。」
周沢:「???」
鍾梔:「…………」快啞了吧這張破嘴。
最終,鍾梔還是以身材矮夠不到黑板順利說服了周沢。這邊,搭檔男生已經掃得差不多她才到。男生臉色很難看,但因為鍾梔是個女生,也沒當面罵人。
鍾梔很自覺地承擔了拖地的任務,男生才態度好轉。
兩人回到教室,教室里的人果然沒走。
周沢正被幾個女生圍在正中間,好像在說什麼高興的事。發出陣陣愉快的笑聲。搭檔男生立即湊過去,一聽是在說過七天後的運動會,立即加入討論。
鍾梔默默將掃把簸箕放到儲物櫃,收拾書包準備放學。
幾個人說的高興,周沢忽然回頭:「鍾梔,你打算怎麼回去?」
「啊?」
突然被點名,鍾梔塞書的手一頓:「什麼?」
「問你怎麼回去。」
四雙的眼睛落到她身上,詭異的安靜,鍾梔:「……我坐公交車啊。」
「別坐了。」周沢態度友好得令人害怕,「我騎車,你跟我一起走。」
鍾梔還沒說話,三個女生的眼睛就銳利了起來。特別是楊思雨,眼神像是要把鍾梔穿透:「周沢,鍾梔,你們倆家住一個方向嗎?」
周沢點點頭,「算吧。」
「鍾梔是南城人嗎?」楊思雨忽然抓住鍾梔的手臂,「聽口音不像啊?」
「不是。」
鍾梔垂下眼帘,「我外鄉人。」
「那你們怎麼會住……」
不等楊思雨繼續問,周沢扯出書包對鍾梔說:「走吧。」
鍾梔搞不懂這個發展。
周沢走了兩步,見她沒動,回頭催促地看向她。
鍾梔的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等她回過神,已經拂開楊思雨抓著她胳膊的手,背上書包屁顛屁顛地跟著周沢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