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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長得很好看,比城裡王大財主日日捧在手心裡的明珠還好看,普度村的村民沒見過比他還好看的人,東西也沒有。
白袍廣袖,容色無雙,多像傳說里的神仙。
可惜是個傻子。
銀花掃出金貴生前住的屋子,里里外外沒放過一個角落,又點了艾葉熏過屋子,才請人入住。
「沒什麼好的東西,隨便坐吧。」
被她拉著的男人抱著牡丹花,盯住她的眼睛:「我的牡丹呢?」
「是你自己要跟我下來的。」
「我的牡丹呢?」
「就在你懷裡。」
「我的牡丹呢?」
他好像只會說這麼一句話——我的牡丹呢?
銀花不明白一株牡丹花為什麼會這樣重要,但逼瘋了神仙的牡丹花,對於他來說一定一定,是真的非常重要。
五
銀花把屋裡能賣的都賣了,連糧食都賣的一粒不剩,終於湊到了下葬的費用。
喪事辦完,她只剩下一間空蕩蕩的屋子,一塊沒繡完的帕子,和一個傻神仙。
哦,還有傻神仙手裡的牡丹花。
「我的牡丹呢?」
銀花拿起鋤頭,在院子裡嘗試著刨了幾下地,覺得還行。
「我下地一趟。」
「我的牡丹呢?」
「走了。」
銀花提著鋤頭出門,神仙抱著牡丹站在院中,目送她的背影遠去。
等她回來,便又湊在她身後,一遍一遍問他的牡丹。
「我的牡丹呢?」
鬧得銀花夢裡,都是他心心念念的牡丹。
重重疊疊的花瓣雪白。
如果他的牡丹花開了,會是這樣嗎?
六
銀花是普度村最漂亮的姑娘,漂亮地讓村裡的男人都不敢提親。
白老三的腿沒傷著之前,村人們都說白家姑娘是要飛出這雞窩的金鳳凰,說不定還能嫁個舉人老爺,從此變成真鳳凰。
而如今,銀花的翅膀折了,飛不出去了。
於是早先沒能給她尋到十兩銀子聘禮的媒婆,收下別人家的錢財,再度登門了。
「可憐的姑娘無依無靠,只能靠夫家了。」
春暖花開的時節,銀花用力一甩,把洗好的衣裳晾在竹竿上。
「我獨自活兒。」
「這怎麼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姑娘還年輕,可生好些個胖娃娃呢!」
銀花不理她,晾完衣裳下地收菜。
她種的不好,又小又黃,還乾巴巴的。
一畦菜一籃子就收了。
這個冬天她沒餓死,多虧了傻神仙身上的仙氣。
媒婆追了她一路,最後和抱著牡丹花出來曬太陽的傻神仙撞了個正著。
傻神仙擠開搶了自己位置的媒大痣,坐在洗菜中的銀花身邊,曬太陽。
「我的牡丹呢?」
「在呢。」
「我的牡丹呢?」
「在呢。」
確認了讓自己滿意的答案,傻神仙腦袋一歪,靠在了銀花身上,安穩地閉上眼睛。
媒大痣連著嘖了好幾聲,甩一甩紅帕子:「原來是和傻子搞在一起了,忒不知羞恥。」
「哎呀,還好沒做成你這媒,不然可算壞了我招牌。」
她扭著屁股,行至門前,又轉回來。
「我呸!」
忽的柴門被大風颳過,重重拍過去送了她一程。
媒大痣被這一撞,摔出去一個狗吃屎。
是真吃屎,不知道哪個天殺的畜生落下的,還熱乎著呢。
七
媒大痣添油加醋把傻神仙靠銀花肩膀的事情大傳特傳,硬生生給說成銀花不知羞恥,青天白日勾引傻子做那檔子事,被她撞個正著。
從此清白人家躲著銀花走,地痞無賴一波一波往上湊。
銀花說不清,只能躲著他們走。
只是躲來躲去,總有遇上的時候。
「你都肯讓傻子操弄,怎麼不能讓我也爽上一回,定比你與傻子快活!」
流氓無恥,腌臢話一嘴一嘴的,倒不乾淨。
銀花心裡緊張,橫起鋤頭。
「你給我滾,滾!」
流氓三兩下就奪走了鋤頭,一手握住那細瘦的腕子,隔著粗布都好像感受到了肌膚的滑膩,臉上□□連連。
「給爺上一回,爺給你銀子,總行了吧?」
銀花被壓在地里,用腰帶捆住雙手,掙扎不開。
她嘶聲喊著,也許有人聽見了,也許沒有。
在噁心的手伸進衣襟時,她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身上的重量不見了,哀嚎聲從旁響起。
她睜開眼。
神仙身姿挺拔,眉目靜斂,說不出的風華絕代。
腳邊卻碎了一盆牡丹。
流氓驚恐逃離,他啞聲。
「我的牡丹。」
八
牡丹花還是好好的,只是盆碎了。
傻神仙捧著土,把牡丹種在手心裡。
出了那樣的事之後,銀花走一步,他跟一步,銀花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銀花想,傻神仙也許沒那麼傻。
不過把牡丹花種在手裡還是挺奇怪的。
她得還他一個盆。
從櫥子裡找出壓箱底的帕子,她重新抽出針線,打算把沒繡完的帕子繡完。
然後拿去賣了,買個新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