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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給足了他面子,商人額頭卻驚起一層冷汗。
他並非霖州城人,卻也聽說過這兩位的大名,都是剛過不惑的年紀,鬍子殺出了一片天下,各條道上都要喊他一聲大哥,老邱的生意做到了白人頭上,據說快意樓這麼大的金庫就有兩間。
他沒辦法和這兩個人比,無從比起。
已經下台的白深深全然不知剛才出了一起什麼樣的風波,她在旗袍外面披了件皮草,拎著精緻的小手包上了早早等在門口的黃包車。
這段時間打仗,那兩個老東西忙著準備退路,好久沒讓她作陪了,每天唱幾首歌就能回去休息的日子,真是快活的不得了。
「白小姐,托您的福,我娘的藥續上了,今天已經不怎麼咳,臉色好看不少。」
車夫賣力地跑著,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晃晃悠悠,嗓音很洪亮。
白深深輕笑:「好轉就成,拉車還說話,累不累得慌。」
車夫喜洋洋的:「不累,您輕的跟沒分量似的。白小姐,那兩塊大洋我一時半會兒還不上,不過你放心,我娘病好了我就有勁兒,白天拉得活都多了兩成,一定會儘早還您的。」
「不著急,等你娘好了,讓她給我再繡身袍子,也就抵了。」
「嘿嘿,那您得等好長一段時間呢。」
「是啊,那就讓你娘快些好起來吧。」
白深深靠在椅背上,微微蹙眉揉了揉穴角,也不知道這霖州城還能撐多久,鬼子大部隊都打到門口了。
「等等!停車!」
白深深瞧著前方的洋車,急急忙忙叫了停,車夫不明所以,還是乖乖停了下來。
一停下來,夜裡安靜的街道聲響就大了。
被捂著嘴拖住往車裡塞的女學生終於掙出來一張清秀的臉,尖叫:「救命——」
車夫驚慌地四下看了看,這條街偏,竟然只有他們撞見。
而且那些人穿著軍裝,一看就是鬼子。
鬼子竟然已經進城了!
「白小姐,我們……」
「他們已經看到我們了,慢慢靠過去吧。」
車夫搖頭:「不行啊白小姐,那是鬼子!」
「別怕,我會讓你離開的。」
她才說完,那邊的鬼子也看見他們了,沖他們喊:「你們,過來!」
黃包車在一群凶神惡煞的鬼子面前停下,白深深吸了一口氣,笑起來,出口竟是流利的日語:「真是不溫柔的先生們,怎麼可以強迫女人呢。」
鬼子們一愣,洋車裡又下來一個人,戴著眼鏡,一副陰桀的模樣。
白深深這點眼力還是有的,態度稍微放低了些:「大君。」
「你是日國人?」
「怎麼會,我是□□人。」
軍官的臉色立刻變了:「你的日語說的很好。」
白深深輕聲答謝,低眉順眼:「謝謝大君誇讚,早聞日國強盛,我想去看看,就特意學了幾句。」
其實不是,只是樓里曾經有個東洋女人,她為了打發時間學了一陣而已。
軍官揮手:「一起帶走!」
他們擒住白深深一雙手腕,和女學生一起拉上車。
白深深挨在軍官身邊,開口:「您放了那個車夫吧,他母親病了。」
軍官看了她一眼,嘴角倏地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那又怎麼樣?」
「他為我拉了三年車,今年也才十七歲,他長得這樣老,都是苦出來的。有些人,死了反倒一了百了,活著比死了不容易。我知道這個道理,可我還是個女人,心腸軟,不想看他因為拉了我一趟就沒命了。「「大君,我求您,放了他吧。」
軍官笑了一聲:「你們女人,就是這個沒用的樣子。不過你很好,我對你有興趣,把那個車夫放了,我們走!」
白深深抿唇一笑,像是鬆了一口氣。
「謝謝大君。」
軍官擺手:「你叫什麼名字?」
「白深深。」
被擄上車的女學生被徹底扔在一邊,暫時的遺忘了。
鬼子進城,快意樓依然座無虛席,只是完全換了一番光景。
先是紅頭牌白深深跟了鬼子頭,出來唱歌都跟著一隊小鬼子,時不時還有日本軍官特意過來捧場,再有就是昔日分庭抗禮的胡、邱二人,最近成了陪客,陪著一位年紀輕輕,卻眉眼凜冽的男人。
男人坐在中間的好位置,能將台上白深深的每一個姿態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的臉是冷的,在這樣的場所也顯出高潔來。
白深深唱完歌后,就被請到了他們這裡,原本跋扈不可一世的鬍子幾乎是諂媚的,還讓白深深也跟著他一起諂媚。
白深深給他面子,配合著施禮:「晚上好,先生們。」
一顰一笑,不負盛名。
「向你打聽一件事,你答的上來,這些都是你的。」年輕男人開門見山,推出一個錢匣子。
白深深瞄了一眼,笑了:「您說。」
「你見過一位女學生嗎,麻花辮,唇角有顆小痣,跟你差不多高……在日國人那裡。」
白深深還在笑,只是把錢匣子推了回去:「這大洋要拿命換,我不做這筆生意。」
男人看著她,她含笑低頭,做出嬌羞的模樣。
「她是我妹妹,失蹤一個月了。」
白深深抬頭,媚眼一拋:「原來是於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