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頁
「為什麼這麼說?」梁銳希回憶起周琰大學期間每次談家色變的模樣,忍不住道,「你不會還在叛逆期吧?」
周琰被他這形容逗笑了:「都多大了,還叛逆期?你覺得我有這麼幼稚麼?」
「你是不幼稚,但你有時候挺一根筋的。」梁銳希評價道。
周琰一噎,苦笑著說:「我只是跟他們理念不一樣。」
梁銳希從袋子裡摳出一顆葡萄,直接拿手背擦了擦皮就塞進嘴裡,又挖了一顆,問周琰要不要。
周琰搖頭,直接接過他的袋子:「先回去吧,洗一洗再吃。」
已經七點多了,周琰收拾了一下東西,跟梁銳希一起出了辦公室,正巧又碰見阮雅東。
「聊完了?」阮雅東愣道,「這就要走了?」
周琰看了眼手錶:「下班都快一小時了,你還不走麼?」
「不是……」阮雅東掃了一眼周琰手上的水果袋子,動了動嘴唇,無語道,「算了。」
第50章 你的理想
已是八月中旬, 臨近處暑,秋老虎正肆虐。
明明是入了秋的時節,城市裡白天的最高溫度仍高達三十四五, 晚七點也不見降溫。出了辦公樓,只覺得一陣熱氣鋪面而來, 叫人的步子也不由沉了許多。
兩人邊走邊繼續聊剛剛的話題,梁銳希問:「你父母都是做什麼工作的?」
「人民公僕。」周琰說得很保守。
其實最早他們一起去南市那一回, 呂靖同就好奇打聽過, 那時周琰也沒明說,但他們都猜到了周琰家裡應該有人當官,畢竟他言談舉止時的氣質就跟別人不大一樣。加上他們在南市遊玩那幾天, 隨行接送的司機都對周琰畢恭畢敬的,雖說是朋友家的司機,但能讓人這樣對待他, 也說明周琰本身的身份比較特殊。
大二蕭芷入學和周琰成為情侶後,梁銳希和他們走得近,也會在無意間聽他們聊幾句家中的事,從兩人透露的消息判斷出周琰的父母大概是做政法相關工作的, 但具體他就不知道了。
「應該不只是普通公務員?」既然現在問了, 梁銳希也想問得清楚一些。
「嗯……」
周琰越是隱忍不言, 梁銳希越是浮想聯翩,他打量著對方的神情, 忍不住說:「難不成是南市的『班長』『團支書』那種?」
「別瞎猜, 只是跟我們這一行相關的,」周琰微微抬頭, 「是坐在上面看著的那個。」
「法……」第二個字被梁銳希自動消了音, 像被嚇到了似的。原來周琰的媽媽才是那個能讓犯罪無處遁形的大boss。
「我爸的職位比我媽低一些, 在另一個體系,但也差不了太多。」周琰道。
梁銳希戰戰兢兢地問:「你說你跟他們理念不同,難不成他們都是貪……?」
「他們不收錢……」周琰啼笑皆非地打斷他,旋即又黯然地說,「但人情社會,只要在那個關係網裡,就很難做到獨善其身。」
這種事梁銳希能理解,但他想不通到底有多嚴重,嚴重到周琰寧可自己在外自己打拼,也不願跟家裡人扯上一點關係。
周琰似乎也察覺到他的迷茫,解釋道:「我喜歡我媽媽從小教給我的道理,也嚮往她曾講述給我聽的那個理想社會……可她說的,和她所做的,並不一致。」
「言行不一?」
周琰點點頭,低落道:「其實從道德層面來說,我作為她的兒子是沒什麼資格去審判她的,畢竟她所貫徹的那套東西在這個社會上真實存在,我從小到大又切切實實享受到了她為我爭取到的良好環境……」
「那你們的矛盾是什麼?」梁銳希問。
「她講給我聽的那些道理已經塑造了我的基本人格,而她後來希望我成為的又不是這樣的人,」周琰澀然一笑,「她可能自己都沒意識,這兩種東西不可能在我身上共存。我為她嘗試過,但始終沒法向內在的自我妥協。」
聊了一路,梁銳希仍聽得一知半解。
但認識周琰這麼多年,梁銳希也知道周琰想問題總是比較深刻,既然周琰明確表達了他與家人的理念不同,就說明對方已經想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比起了解他媽媽到底是什麼樣一個人,梁銳希此刻更在意周琰想要的是什麼。
「那你的理念是什麼?」梁銳希看向他問。
周琰聞言先瞥了他一眼,眼神閃爍,隨即又目視前方,說道:「做嚴守規則的人,做對得起道義和良心的事,即便不能位高權重至兼濟天下,也可以用一己之力和畢生所學去維護所見、所聞和可觸及範圍內的公正。」
天邊消逝的最後一抹晚霞仿佛印在了此時周琰的臉上。
大學那四年,周琰身為法學院新生代表,身為學生會主席,身為校園主持人,曾無數次上台發言,他也是這樣意氣風發、鎮定從容。可那時候的周琰更像一個完美的表演者,現在的周琰卻是生動奪目的。
聽著對方一字一頓地說出這一句話,看著對方如星火般閃耀的眼眸,梁銳希只覺得心裡如黃鐘嗡鳴。
一瞬間他腦海里走馬燈般閃過了許多片段……
老家那條不知名河畔的石墩子上,幾個懵懂少年坐在一起彷徨問天,他們這樣的人,要怎麼樣才能好過……學霸成群的大學校園裡,他用燦爛的微笑掩飾內心自卑時,也曾不止一次迷茫今後該何去何從……漏著水的出租屋裡,被現實的挫敗打擊得體無完膚時,他還曾自我解嘲過夢想當不了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