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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現實, 你應該從我一開始就讓我知道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而不是瞞著我, 將我關在你打造的理想世界裡這麼多年, 再當著我的面親手打碎它, 讓我去承受這樣一個醜惡的真相……」
「七年了,阿琰,你到現在還在跟媽媽賭氣?」女人的聲音終於浮現出一絲痛苦,「我想讓你在一個健康正向的環境裡成長,所以才一直隱瞞你,我想等你成熟一點,再慢慢透露給你聽,好讓你更容易能夠接受,我又做錯了什麼?你是永遠都學不會長大了是麼?」
「你不要再說了,媽媽……」周琰艱難地喘著氣,既像是哀求又像是威脅一般說,「你不要再讓我覺得,連我的出生都是個錯誤。」
掛斷電話後,周琰仍覺得呼吸困難,他雙手托頭伏在辦公桌上緩神。
每一次跟媽媽聊這個話題,他都感覺像是又回到高考結束那天的傍晚,他聽到真相的那一刻……
起先他只是聽出了媽媽和誰在打電話。
那個人周琰小時候見過,是一位熟悉的伯伯,比他媽媽年長許多,在周琰上高中的時候就已經成了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而他那位素日來威嚴正直的母親,向來不接受任何重禮酬金的母親,他從小到大所仰望、所嚮往成為的人,那一晚像是換了一副面孔,唯唯諾諾地在電話里答應著一定會為對方辦好該辦的事情,甚至態度殷切地與對方說:「阿琰今後的發展也要拜託您多關照了,您知道的……他畢竟是您的孩子。」
他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麼有的他,但他揣測媽媽是為了權力與自身的清譽忍辱負重,接受了對方的安排,這安排的事物,也包括家庭。
他小時候就感覺,自己父母之間的關係比較疏離,連在家都是分房間睡,比起尋常夫妻,爸爸媽媽更像是合作夥伴,當然,他爸爸對他的態度也未見得熱情多少,他以前還當對方的性格就是那樣,等反應過來才明白,原來被蒙在鼓裡的只有自己一個。
媽媽也曾對著他黯然神傷,說過「你不知道我為了你到底付出過什麼」,他以前只當是每個女人為生育所付出的一些犧牲。得知真相的那一晚,周琰才知道那句話到底意味了什麼。
兩人爭執期間,他媽媽再一次提起:「我只想為自己當年付出的代價拿回一點我應得的好處。你是他兒子,那他的人脈關係,他能調動的資源,也該有你一份,我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錯。」
可周琰不能理解,都是手按著那本紅皮書宣誓過的人,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嘴裡說著一套言辭義理,可行為上卻又違背得那樣徹底。
那一晚他遭受的痛苦遠比他頓悟到自己愛上了一個同性要痛苦一萬倍。
因為那一晚,他十九年來所建立的信仰,執著的「正確」,嚮往踏入的理想國度,都在一瞬間失去了賴以支撐的根基。
每一次與母親爭吵,他們也都在翻來覆去說著各自的道理,從來沒有一次達成過一致。
當看到媽媽眼眶發紅,露出罕見的脆弱時,周琰也不是沒有心軟、妥協過。
大學畢業那一年,他短暫地接受了對方的勸說,返回南市,進入了體制工作。
可不到半年,他就發現自己壓根沒辦法忍受,下決心辭職時,他也斬斷了媽媽渴望在他身上看到的未來。
離開南市前,他媽媽同樣說了那句「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成熟」。
周琰沒有回答,但他心裡卻想,這壓根不是成熟不成熟的問題,而是原則性問題。
他並不是看不到現實的複雜,他只是無法向自己心中的原則妥協。而這無法妥協的底氣,偏偏又是他的原生家庭賦予他的。
多麼矛盾,他們把他架到了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卻要求他無需像表面上看起來這樣高尚。
好在,梁銳希在大學裡教給了他另一種生存法則。
大隱隱於市,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就算不是處尊居顯,也同樣可以活得乾淨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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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周琰又在律所里呆了大半個小時,直待梁銳希到家後發消息來問他:「你怎麼還沒回來,又在加班嗎?」
周琰緊擰的眉心微微一松,回復道:「就來。」
梁銳希:「晚上吃什麼?我叫個外賣?」
周琰:「我打包一份之前吃過的麻辣香鍋回去吧。」
梁銳希:「好,要最辣鍋,多加一份午餐肉!」
周琰找了個手拎袋,把這一周收集的筆記全都放了進去,下樓叫了份香鍋,一手一個袋子拎回家。
還沒到家門口,梁銳希就給他開了門,嚷嚷著:「好香好香!」
「你屬狗的麼?隔著門還能聞到香味?」周琰忍俊不禁,被那一通電話打亂的心境在見到梁銳希的這一刻舒緩了許多。
「嘿,我是聽見你腳步聲了,已經在腦補吃香鍋的滋味了~」梁銳希接過兩個袋子,讓周琰換鞋。其中一個死沉的,梁銳希瞅了一眼,驚道,「這什麼東西這麼重?該不會是你這周末要做的工作吧?」
「是你要做的工作,」周琰笑看了他一眼,等換了鞋又接回袋子,解釋道,「你上周不是問我要筆記麼?我的已經找不回來了,就幫你問了以前一起在銀天工作過的後輩,還有雅東,收集了最近幾年司考拿高分的學霸們的筆記,應該不會比我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