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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因的語氣很輕,含著一絲微弱的心虛。
孟仁冷笑,彎腰跟蘭因近距離對視,那雙淺褐色瞳仁里滿是探究,像能一下看透蘭因的靈魂。
孟仁低聲陳述:「記得嗎,有次我問你,我們多少年沒見了,你回答了什麼。」
蘭因瞳孔驟縮。
孟仁涼涼道:「你說,好多年了。呵,為什麼會這麼回答呢,蘭因,除了孟玲上次的生日宴,我們從沒見過,一次都沒有。只有我單方面見過你,在七年前的春天,你站在一顆開著花的桃樹下等朋友。」
蘭因呼吸極不順暢,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萬萬沒想到,孟仁當時居然是在試探他的身份。
蘭因臉色蒼白,強行穩住心神道:「我忘了,當時就是隨口一說。」
孟仁冷笑,隨之當著他的面翻出手機相冊,將一張偷拍角度的「蘭因」游泳照片懟他眼前:「看清楚了,蘭因沒有胎記,也會游泳,而當初我教你游泳那次,你又說了什麼?——你說從小就有胎記。」
看到「蘭因」光潔沒有絲毫瑕疵的後背時,蘭因眼前一黑,渾身止不住地冒冷汗,兩腿發軟,如墜冰窟,滿腦子都迴蕩著一句話——沒有胎記。
沒有胎記!
那賀嶼……
蘭因腦子一片凌亂,這一刻,他像丟了魂一樣,無法對周圍的一切刺激做出反應。
孟仁知道他的身份,他只覺得震驚與恐慌,而賀嶼也知道,這讓他整個人渾身發寒,心虛,害怕,不是怕賀嶼知道他是誰,而是怕在賀嶼眼裡,他是個什麼東西。
萬萬沒想到,他的胎記竟會隨著他的靈魂一同來到這個世界。
這時,他聽到孟仁面色冰寒逼問他,問他蘭因在哪。而孟仁這張不帶任何溫度的面龐,漸漸的,與賀嶼重疊,他似乎看到賀嶼正在質問他,你是什麼。
不知不覺間,蘭因眼淚奪眶而出,他不斷後退,想遠離眼前這個冷漠的「賀嶼」,但在下一秒,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中途倒在了一個溫暖而又熟悉的懷裡。
蘭因剎那清醒,恢復意識。但他低著頭,不敢看正抱著他的那個人,就像縮頭烏龜一樣,將整張臉連同淚水埋在賀嶼的肩上。
他多希望時間就此定格在這一刻,因為這樣就可以不用再面對現實,可賀嶼緊隨而來的聲音,還是將他拉回到這現實中來。
他聽見賀嶼和孟仁的對話。
賀嶼聲音很冷:「你是不是有病,知道他不是那個人還來招惹?」
孟仁森然笑了聲:「誰讓他變成了蘭因,誰讓他不愛你,變回到之前那個乾淨的樣子。
真是謝謝他,讓我再一次看到了如此純淨的蘭因,誰都不愛的那種清澈的眼神……太迷人了,把他當成七年前的蘭因又何妨?
可他現在髒了,又髒了!他的眼睛又髒了!又裝了你。賀嶼啊,我真佩服你,你是怎麼讓蘭因喜歡上你,然後又讓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喜歡上你……」
孟仁話音未落,就被賀嶼重重一拳打翻在地,被迫止住了話頭。
緊接著,賀嶼震怒的聲音響起:「孟仁!你給我住口!你自己噁心喜歡上外甥,現在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聽著,蘭因比你口中的那個人好千萬倍。」
孟仁嗤笑,抹了把滲血的嘴角,起身,再抬頭,那張臉已經扭曲:「外甥?如果不是那女人非要嫁給蘭承松,蘭因能是我外甥?!她明明知道我喜歡他,還是跑去給他當了媽,如果不是她,賀嶼,還輪得到你?」
在一旁當縮頭烏龜的蘭因已經懵了,沒想到當年還有這種事,難怪孟仁討厭孟玲,孟玲當年嫁給蘭承松,可是生生切斷了孟仁的幸福。
但孟玲生日宴上,孟仁怎麼又會出現?不準備顧及舅甥關係了麼?他因為這層親屬關係,忍著多年不見蘭因,怎麼生日宴就願意來見了?
這些問題現在還沒人給蘭因解答。
很快,孟仁就要上手來搶蘭因,不過賀嶼動作更快,果斷鬆開蘭因,跟孟仁你一拳我一腳扭打起來。
蘭因驚了,只得一邊拉架,一邊打電話叫了城管,沒一會兒警笛由遠而近傳了過來。
孟仁在北市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想因為這事被帶去局子教育,也不糾結,最後再深深看了眼蘭因,便開車走了,和警車擦肩而過。
城管來看沒什麼事,交代幾句又走了,警車一走,原地就只剩下蘭因和賀嶼,以及被警笛吸引過來的老頭老太太還有小孩。
蘭因和賀嶼匆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進了樓,一前一後上台階。
期間兩人都沒說話,保持默契的沉默,給彼此留時間消化剛才的信息量。
回到家,蘇燕見賀嶼嘴角破了皮,流著血,問及,賀嶼隨口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沒過一會兒,蘇燕又問起樓下的的警笛聲,賀嶼和蘭因都說不知道。
夜裡十點,賀嶼照例輕手輕腳出了房門,想過去跟蘭因聊聊。不料正要開門,冷不丁聽到蘇燕涼涼的聲音:「大晚上的去人家房間幹什麼。」
「……」賀嶼嘆了口氣,指了指嘴角的傷小聲道:「媽,我嘴都成這樣了,一個人睡不著。」
蘇燕:「……」
好歹是自己兒子,蘇燕心一軟,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回了房,由賀嶼將蘭盛珩挪了個房間,然後上了蘭因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