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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百靈站在洞口發了會呆,森林裡空蕩蕩的,大灰的蹤跡無處可尋,她身子微微晃動了下,然後回過頭機械的收拾被兩狼踩亂的茅草。
「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大灰被火堆氣跑以後還不是回來了。」她自言自語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過不了多久它就會回家的。」
她始終是這麼想的,大灰愛護她保護她,它不會輕易離開她。但是一直到夜幕黑沉,她也沒有等到大灰的歸來。
只有一團小小營火的洞穴寂靜的可怕,姜百靈抱著膝蓋坐在火堆邊,身邊放著的是白天它獵回來的食物,她把那些肉烤的香噴噴的,是大灰最喜歡的熟度,然而一直到肉冷了又熱,也依舊無人問津。
「它不會就這麼離開的。」她告訴自己,多少困難他們都走過來了,天寒地凍的雪夜、十面埋伏的森林、生死存亡的水底,她覺得他們已經是歷經生死的患難朋友了,怎麼會因為一匹陌生的黑狼就分道揚鑣呢。
然而心裡的一個聲音在不斷重複一句話:姜百靈,你後悔了嗎?
是的,我後悔了。
她後悔將黑二帶進他們的洞穴傷了大灰的心,也許她不應該把自己放在比巨狼族高一等的地位上,她是人類,但是卻依靠巨狼而活。因此不管它的終身大事還是挑選伴侶,一切都不是她能做主的。
這是她後悔的事,但是她卻不後悔拒絕了它。如果再給她一百次機會,那麼她也還是會那麼做的。
懷著心裡那一點點的執拗,姜百靈在火堆邊坐了一整晚,她始終看著遠處的方向,期待那裡會出現一個黑色的影子,就算它是咬她也好,是吼她也罷,起碼它還在。
春天的夜風比白天涼的多,時間長了她就開始覺得渾身發冷,眼前的夜色迷迷濛蒙的,然後恍惚之間,她似乎看到了一堵灰色的牆。
「!」姜百靈猛地抬頭,真的不是她的錯覺,面前是一排高高的灰磚城牆,城牆上有穿著甲冑的士兵來來去去的巡邏,頂上的閣樓掛著條條白幔。
啊,她想起來了。姜百靈回過頭,赫然看見一個小小的土堆立在草叢裡,孤零零的小的可憐。
她穿成了一隻鳥,秦周末代妖后的告天鳥,為救一頭狼王被一箭穿心而死。
告天鳥已經死了,那麼現在的她是什麼?她動了動身體,發現重力對她似乎並不起作用,然而正想離開這裡的時候,忽然感覺被強大的拉力束縛住了,叫她不能離開這裡分毫。
「原來成了地縛靈。」姜百靈鬱悶的坐在土包上,她能看見行色匆匆的百姓,他們卻看不到她,因為她真的只是個幽靈而已。
屁/股下面的土包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潛意識告訴她,這個普通的不行的土堆下面就是告天鳥的屍骨,又小又可憐。
她覺得她沒被妖后燒乾淨就已經很幸運了,誰又會特意給一隻鳥挖一個墳包。
姜百靈用手拍拍那個墳包上面的土,挖的人不太細心,有些地方的土壤都沒有掩嚴實,整個墳包也大小不均勻,但是她確實很感激那人的,因為他沒有叫這隻鳥暴屍荒野,他給了它一個歸宿。
作為靈魂的姜百靈感覺思考變得更容易了,她不用擔心吃喝拉撒,時間就像沙漏一樣迅速流失,她也感覺不到分毫。有時她坐在墳包上觀察來去的路人,父子、夫妻、兄弟姐妹,有的貌合神離,有的嘴硬心軟,似乎都是因為有了那一層紐帶他們才會彼此聯繫。
她也常常在想,大灰和她之間有聯繫嗎,物種不同,它又是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但是一直過了那麼長的時間她也沒有找到答案。
某日她正在除墳包邊的雜草,忽然聽到一陣敲敲打打的鑼鼓聲,因為末代皇帝駕崩,整個都城都是守喪的,乍聞這麼悅耳的嗩吶聲感覺十分怪異,就像是有人在靈堂演小品一樣。
她伸長了脖子查看,見從遠處走來一隊人馬,外面圍滿了老百姓,十分浩蕩。看架勢她還以為是什麼將軍凱旋,因為隊伍的目標是皇宮。
可是到了近前她才知道那不是軍隊回歸,因為整個隊伍都是圍著一架巨大的毛皮行進,並沒有什麼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將軍和綁起來的戰俘。
毛皮是掛在一個木頭架子上的,後面跟著許多傷痕累累的士兵,大家都是一副興奮的模樣,姜百靈看著看著那張毛皮,無端感覺一陣心悸,那是一條狼皮。
狼頭垂在架子中間,四個爪子都沒有了,只剩下腹背豐滿的毛皮,甚至還有一個將領打扮的人,一手扯著那條狼尾巴大笑著,像是在嘲諷。
姜百靈忽然不敢再看,她心裡噗通噗通狂跳著,這是那頭狼王嗎?她垂下頭,就算英勇如它,終究還是沒有逃過妖后的魔爪。
只希望下輩子,你不要再被人類抓住了啊。
夜晚寒涼,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是大亮,姜百靈仰躺在地上,旁邊的火堆只剩下一點點微弱的火星,她失神的望了一會,然後麻木的拆了根木柴扔進去,看著火焰噼里啪啦的響,忽然想起了昨晚上夢中的狼王。
狼王,大灰。
她忽然站起來往外跑去,像瘋了一樣在森林裡穿梭著狂奔。如果告天鳥是她的前世,那麼是不是狼王就是大灰的前世呢?她給了它一條命,因此它也救她這一世。但是她欠它的命,它早就已經百倍奉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