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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文思瞪著大眼睛望天,腦袋裡的畫面像放幻燈片一樣過去,她忽然猛地坐了起來。
「想那麼多做什麼。」不是決定要和過去說再見嗎?
洗漱完畢後,她把長發用根筷子盤成丸子頭,硬邦邦的釘在頭頂,寬鬆的套頭衫罩在纖瘦的身子上,連點起伏凹凸都看不出來。
「怎麼也不好好打扮打扮,成天穿的這麼素淨不像個小姑娘。」薛雅女士不樂意的說,她拉著顧文思坐下,「我看啊,你不做廚師了也好,學學那些女明星穿衣服化妝,好好捯飭捯飭。」
「要他們知道其實我女兒也是個大美女嘛。」
顧文思抿嘴笑,「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誰讓我有個大美女的媽媽呢。」
薛雅女士樂了,她聽了舒服的話,美滋滋的走去廚房盛飯,正好老顧頭端著個籠屜走出來,上面熱騰騰的是剛蒸出來的包子。
「你爸他昨天半夜就活了面,專門給你做包子吃。」她把幾副碗筷放下,「你小的時候,他每做一回茴香包子,隔壁的幾個孩子都不肯回家吃飯了,你還拿著掃帚趕他們,哈哈哈。」
母親想起開心的回憶,整個人都仿佛是明媚的光,顧文思垂下頭咬了口手裡的包子,皮薄餡大,茴香的汁水和肉沫混在一起,被皮子吸的飽飽的,聞著很香。
顧爸爸還是一副嚴肅的少言寡語的樣子,他低頭細細打量她的神色,還是猶豫的問,「好吃嗎?」
文思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裡,腮幫子鼓囊囊的,「嗯,好吃。」
她想了想又說,「爸爸在裡面加了雞蛋和白芝麻吧。」
老夫妻兩個眼睛忽然亮起來了,「你能嘗出來了?」
顧文思一愣,隨即搖搖頭,「白芝麻碾碎了,特別香,雞蛋的口感很滑。」
她沒有一點遲疑,也完全沒有什麼傷心的樣子,但是薛雅的鼻子忽然就酸了,她連忙移開視線,裝作要添水站了起來。
「文思啊,你難得休息就在家多閒幾天吧,你爸飯店裡有僱人的,不用忙活。」薛雅說。
顧文思笑笑,「媽你別擔心我,我閒不住。再說附近是新開業了一棟寫字樓吧,生意應該忙的多了,我想去幫忙。」
薛雅欲張口的話就說不出來了,沉默片刻,顧博涵忽將筷子放下,「女兒孝順想幫忙有什麼不好,正好這兩天有個人請假不來,咱們中午都忙不過來,一會就跟著我去吧。」
薛雅:你們兩個果然是親父女,我不理你們了哼。
顧父十幾年前就開了一家小餐館,多是一些家常小菜和麵條麵餅,且過午不食、夜宵不供。那時候的地段不算繁華,只因附近有一片小區,常來的客人也都互相熟稔了。
顧文思的童年和少年,就是在父親沉重的大鐵勺,和母親挑揀蔬菜的臉盆邊度過的。
她還記得有位常在傍晚點份小炒肉的崔叔,他還會要一瓶牛欄山,再點一小盤花生米或者羅漢豆,自己一個人喝的美滋滋,偶爾壞心的用筷子蘸點白酒餵她,都會被薛母打。
可是十年後的店面經歷過幾次搬遷,已經沒有了原先的樣子,現在的顧客也多為附近的上班族,來去匆匆的打包一份菜品,曾經的老小區也已經拆遷了,十年的老顧客不知道還留下來多少。
「崔老叔呢,最近還來嗎?」薛母楞了下,笑出聲來,「他呀,雷打不動的二兩小酒一盤豆子,說是哪天萬一吃不下了,就是命快到頭了。」文思聽的一滯,見父母二人已經走進店裡開始收拾。
原來過去的,不會完全沒有痕跡。
「一份木須肉帶走!」
中午時分最是鬧鬧哄哄,從十二點開始一直持續到一點半,快節奏的上班族往來頻繁,堂食的座位不多,很多人都等在櫃檯前。
顧老爹是大掌勺,他快速的將幾份切好的菜往油鍋里一滾,菜里的水滴發出刺啦啦的聲音,蒸汽和油煙冒在一起,然後他迅速的翻炒幾下,讓所有的食材受熱均勻,很快它們就不吵鬧了,在大鐵勺下散發出各自的香味。
「胡蘿蔔沒有了!」顧爸朝外喊了一嗓子,負責配菜的小周抹了把臉上的汗,「知道了!」
他是個瘦高青年,中專畢業學的廚師,身上沒幾兩肉,手上的青筋倒是十分突出,看得出來是手裡頭有勁的。他身邊擺著一籮筐的削皮土豆,還有滿滿一砧板的捲心菜,寬大的菜刀切下去,噠噠噠一點猶豫都沒有。
顧文思將炒好的菜端出去,正巧看見小周嘩啦啦的將堆成小山樣的捲心菜絲倒進盆子裡,抬頭看到她又很快移開視線。
「幫我拿去後廚。」
「哦,好的。」
人越來越多,薛母照料著前台,手腳麻利的收錢找零,另一名打零工的小妹叫肖肖,拿著抹布飛快的擦過餐桌,一手摞起四五個盤子,稀里嘩啦丟進水池裡。
「兩份雞蛋炒餅帶走!」她扯著嗓門朝里吼了一聲,黝黑的臉蛋透著汗水,她側頭看了眼飛快切菜的小周,抿了抿嘴悄悄挪動腳步,到他身邊來擦桌子。
後者手上動作不停,胡蘿蔔絲和土豆絲就像是自己滾到他刀下的,沒一會又積了一小盆,肖肖正要開口說話,小周忽然喊了從廚房走出來的顧文思一聲。
「幫忙端進去吧,我切好了。」他說完這一句就又低下頭,細長勁瘦的手扶過一顆白菜,好像全付精神都集中在了菜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