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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盡深抬起頭來,站了一會兒,依稀產生些物是人非之感。
他臨走前程幻舟嘴上說著不來,卻還是跑到了機場。
這次他回來,對方是真的不會再見他了。
他自以為做了對彼此都更好的決定,也希望在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之前,可以少給對方造成一些傷害。
這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愛情這一種感情,那麼愛情自然也可以不是他們兩個人最終的歸宿。
他的家庭教會過他責任和擔當,他也見過他曾深愛彼此的父母在苦難中變得面目全非的模樣,所有不成文的條款與公約都在勸他冷靜、理性、克制,但沒有人在他還年少時說過——
你想做的事,就要勇敢去做。
你想愛的人,就要勇敢去愛。
否則也許到了將來某一天,就後悔都來不及了。
杜盡深坐了一夜,聽著屋外的暴雨刷刷地拍打屋檐。
面前的屏幕亮著,他盯著程幻舟寫的那一句「杜盡深,成全我」看了一夜。
天明了,程幻舟依舊沒有回來。
第45章 Alpha
三日前的程幻舟在程省的屋子裡躺了一夜。
他睡得不太安穩,可能是因為那張凹凸不平、皮質泛黃變硬又過於狹小的沙發。
程幻舟沒有進程省的房間,可能是因為某種他自己也說不清的距離感。
他蓋了一條從行李箱內拿出來的毯子,把自己裹住,蜷縮起來。
這樣的姿勢讓他想起自己曾經在白夜城度過的許多個混亂的夜晚。
意識里的他好像在逐漸變小,面前回放過他倚在白夜城的沙發上,象徵欲望的紫紅色燈光忽明忽暗,身體柔軟的Omega爬過來,外衣褪到一半,伏在他腿上,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味道甜甜的,好像很依賴也很喜歡他。
程幻舟卻推開了對方。
時光像開了倍速一樣飛快逆向流動,接著,是他躺上手術台,在差一點摘除腺體前被趕來陳醫生勸回、杜盡深在他眼前離開的背影、他十八歲的盛大生日、他獨自前去地下診所……
一直到程省入獄被帶走以前。
他迄今為止的人生就是以這一個個支離破碎的片段組成而來。
他有時覺得最早自己還和程省與薛蘭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薛蘭並非一個完全滿分的母親。
她總是很愛消費,嗜好獲取、囤積與裝飾,也養過好幾隻寵物,各種名貴的貓貓狗狗都有,儘管伺養它們和清理糞便這些雜活全都由保姆負責。
薛蘭一般只喜愛那些小動物幾周,起初會給它們順毛,逗弄一陣,然後沒興趣了就丟在一邊,送給朋友。
她也會常常溫柔地撫摸小程幻舟的頭,給他唱舒緩的歌謠,哄他入睡。
每當這時候,程幻舟仍體會到眷戀。
他覺得自己與薛蘭喜歡的那些小動物沒有特別大的區別,但他也得到過愛。
程省早年生在一個清貧的教育世家,父母及祖父母都是高知教師,程省本人卻發家很快,二十四歲名校畢業就進了那家被戲稱為「包裹著人類臉龐的巨大吸血烏賊」的國際著名投行。
他在其中適應良好,並一路高升,似乎走向另一個極端。
程幻舟那時見程省的次數屬實不多。
隔三差五他放學回家,面前的桌上放著一隻包裝精美的禮盒,裡面可能裝著男孩子喜歡的飛機模型。
他便知道,是爸爸回來過了。
第二天早上,屋子外傳來人聲,程幻舟從淺眠中睜開眼。
渾身酸痛,脖子有點扭到。
他知道這附近會有來進貨批發的商販路過,程幻舟懶得在意身上的不適,坐起,扯了扯衣服,推門出去。
外頭不少早起的居民,站在攤位前閒聊。
他出門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感覺比昨夜裡好了一些。
他在人前中瞧見個眼熟的女性,有幾次他來時正好碰上對方來家裡送菜,便知她就住在不遠的隔壁,人很熱情,有時候家裡做多了飯會給程省帶一點。
有時候,程幻舟見到她,她還誇說,小程你長得真俊,有沒有對象?我家閨女今年剛上大學,還想著介紹給你呢。
程幻舟連忙擺擺手,誠懇地向對方解釋自己已有一個談了七八年的男朋友。
對方露出驚訝的表情,說,這麼多年了呀,那感情好,外人是插不進去咯,祝你們長長久久。
接著她又道:「小程,你爸爸,雖然話不多,但人是很好的,平時我有什麼水呀重物要拿呀,他看到都會主動幫我扛的。」
「我聽說你爸爸以前還是什麼老總……名校的高材生,怎麼也不計劃一下找個體面的差事,現在干那種卡車司機的活兒,多累啊,身體都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程幻舟將滔滔不絕的中年婦女送走,心想。
她應當是不知道程省坐過牢,所以才敢這麼慷慨。
程幻舟走過去,和這位正在挑水果的女性打了個招呼。
他問:「你知道我父親去哪裡了嗎?我來看他,電話打不通,人也不在。」
鄰居大媽不善掩飾,見到程幻舟,微變了臉色,欲言又止地道:「你不曉得?」
程幻舟擰起眉:「怎麼了?」
大媽臉上出現了同情又傷心的神色,猶猶豫豫地小聲對他說:「你爸爸,好幾天以前,就被救護車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