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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省小時候就跟他並不親近。
程省日理萬機,難得見一趟人影,程幻舟有限的童年記憶里程省永遠是一副板著臉沉默寡言的樣子。
入獄之後,程省還是那副老樣子,他天生就不是個熱絡的人,程幻舟隨他,父子見面甚至都說不上幾句話,最常見的畫面就是程幻舟給他送些生活用品,然後木著張臉走人。
程家的房產都被法院抵押拍賣了,程省出獄的時候完全稱得上身無分文,還是程幻舟用工資給他在郊區租了間出租屋,勉強住著。
監獄是個磨人的地方,從前程省身上那種意氣風發的銳意早已在經年累月的蹉跎中磨光了,程幻舟去接他出獄的那一天,看到程省佝僂著身子,兩鬢斑白,早已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老頭了。
從前程省是說一不二的那種人。
他管著偌大一個的公司,一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精英派頭,動不動就發脾氣砸杯子,像個獨斷專行的土皇帝。
出獄後,他雖然依舊不善言辭,卻做起了他曾經最不屑的工作,找了份做貨車司機給人運貨跑腿的活兒。
他一個月工資也不多,那間郊區的出租屋便一直租著,程幻舟偶爾周末會過去看看他。
程省會提前去超市買點新鮮的食材,炒點家常菜,爺倆坐在一起吃頓飯。
程幻舟拿起手機打了一句「這周不回來了」。
程省的回覆很快來了:哦,好的。自己在外面注意。
他也沒問為什麼程幻舟不回來。
有一種破碎的平靜感。
杜盡深的車就停在學校,周六上午,程幻舟搭杜盡深的車一起去他家吃飯。
程幻舟上了車,兩個人都沒說話,氣氛尷尬而疏離,程幻舟坐在副駕駛,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色不斷倒退,像某種老舊的影片在眼前飛馳而過。
電台里空靈憂鬱的女聲在唱Sasha Sloan的《Runaway》。
Every time I fall in love
I go and f*ck it up when it gets good
Don't you think it's funny
……
Don't know why I always run away
I was never one to say goodbye
……
他們到的時候杜伯伯杜城和伯母賀晚鵑早早等在門口。
杜盡深的車穿過那一片種著蔬菜的小花園,停在鵝卵石子路中央。
程幻舟很長時間沒回來了,此時竟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陌生。
「盡深,幻舟,回來啦。」
二老難得見到兩個人一起回來,都很高興:「快,進來吧,進來吧,外面風大。」
程幻舟被熱情的兩夫妻推進門去,手裡拎著一盒特意提前買的燕窩,有些無所適從。
「你說說你這孩子,喊你回來吃頓便飯,還買東西,像什麼話。」
賀晚鵑笑著將他迎進門,她保養良好,已經是年近五十卻還如三十多歲的貴婦人般。
她將柔順的黑色長髮鬆鬆地別在腦後,戴一隻燕子銜枝形狀的髮簪,顯得整個人溫婉而富有氣質。
程幻舟也笑了笑,常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難得的帶了一絲拘謹:「之前逛街正好看到的,真不是特意買的。一直想找個機會給您帶過來,總抽不出時間。」
屋子裡飄來溫暖的風和淡淡的鮮花氣息。
杜家的房子是五十古典洋房的風格,整體建築面積不算特別大,但每一處都設計感十足,伯母本身又是個十分會生活的女人,將整間房子打理得雅致而不失格調。
正值冬日,進門的門廊鋪著厚厚的淺駝色毛毯,幾束精心修剪的花束一左一右地擺在客廳的茶几和飄窗的窗沿上,廚房裡隱隱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響,飯菜飄香四溢。
這間房屋裡的每一樣事物,都對程幻舟有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因著程幻舟和杜盡深回來,杜伯伯特意下廚燒了好幾道好菜,有紅燒牛腩,乳酪通心粉,法式鵝肝和奶油麵包南瓜湯。
程幻舟小的時候特別喜歡吃奶製品,芝士奶酪之類的格外喜歡。
和他完全相反的是,杜盡深最嫌棄帶奶味兒的東西,每次飯桌上這種菜必定是一口不碰一口不吃。
他將這項原則貫徹得十分徹底,除了一個例外——那就是渾身奶香味兒的小程幻舟。
後來程幻舟長大後也漸漸很少碰這些膩乎的食物了,他沒想到杜伯伯還特意記著。
「來吧,趕緊上桌上桌。」
杜伯伯興奮地搓搓手,老頑童似的:「最近退休在家閒著沒事做,就研究研究菜譜,這幾道菜都是經過我特意改良的,快嘗嘗。」
杜伯伯和伯母坐在餐桌的一邊,程幻舟在杜盡深手邊落座。
剛出鍋的幾道菜餚色澤鮮亮誘人,還蒸騰著熱氣,程幻舟覺得眼前有點模糊。
他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裡。
「好吃。」程幻舟真心實意地夸,「伯伯手藝又精進了。」
杜盡深吃了一口,也說:「爸,不錯啊。你這是寶刀未老啊。」
杜伯伯十分開心,笑得滿臉褶子。
他們都長大了,以前杜盡深看到帶乳酪的東西必定皺眉,現在卻能面不改色一口接一口地咽下去。
在長輩面前,他們還和從前一樣,默契地扮演一對兄友弟恭其樂融融的乖寶寶,好像那些齟齬和面紅耳赤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吃完飯,杜伯伯說要帶他們去爬山消食,S市沒有山,得開車去隔壁省,走高速最快也要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