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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黎很久沒有睡得那麼舒服了,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在母親懷裡安眠的時光。等他再次起床的時候身邊的薛顏珂早已經不見了,床鋪間的溫度已經冷卻許久。他皺了皺眉,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完畢,看著浴室鏡子裡精神飽滿的自己感到一陣恍惚。
等他下樓的時候經過餐桌前,居然正好碰到了將早飯端到桌子上的薛顏珂。唐黎愣了一下問道:"你什麼時候起床的?"
薛顏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眉眼間帶著溫和的笑意,在晨光里溫暖而明亮:"早上好,唐黎。昨晚睡得好麼?"
「……嗯,還可以。」
他看著少年把圍裙摘了,把早飯放到他面前。一隻青花瓷碗盛著不知道熬了多久熬成的香濃肉粥,一碟培根煎雞蛋吐司,雞蛋單面煎得色澤猶如太陽一般金黃,配合著培根恰到好處的香味顯得分外誘人。薛顏珂給他小心斟了一杯紅茶,他從管家那裡聽說唐黎並不喜歡咖啡的味道,特意留心了這一點。
今天他天還沒亮就跑到了廚房裡,像主廚請求學習,一點一點把普通的早飯往精細里做,只為對那個人更好一些。
在薛顏珂略帶期待的目光之下,唐黎嘗了一口肉粥頓了頓,終於吃下了第二口。光是這樣的舉動便足已讓少年覺得自己一早上的時光沒有白費。
飯後唐黎隨意拿了一串車鑰匙,從車庫裡開出一輛黑色的保時捷拎著薛同學上了車之後便一言不發的駕駛起來。京城的路況並不好,早上的上班高峰期把他們的車堵在了高架橋上,但即使這樣唐黎也一言不發不驕不躁,似乎他們要去的地方並不急於時間卻又非去不可。薛顏珂看了看唐黎的側顏,似乎在心裡猜到了什麼。
漆黑的保時捷在一片墓地前停了下來,接下來的路只能自己行走上去。薛顏珂沉默著跟隨著唐黎走過一個個黑岩石與白色十字架所構成的墓碑,像是怕出聲驚動這一片安息之地里沉睡著的靈魂。唐黎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帶,他雙手插在黑色風衣的口袋裡,衣角在濕潤的晨風之中微微翻起。最終他們來到了一塊黑色的大理石碑前,與其他墓碑不同它連雪白神聖的十字架都沒有,像是被世間故意遺棄一般。
唐黎輕輕半跪下來,衣角被草坪上的露水打濕:"媽,我回來看你了。"
薛顏珂沉默著垂下眼,他守護在唐黎身邊像是不言不語的死士。然而唐黎接下來卻什麼都沒有說,他看著墓碑像是注目著一位能讀懂他心事的讀心術者,眼神黯淡而寂寞。。他維持著半跪的姿勢分外虔誠,卻又沒有禱告祈求與述說。
良久他才站了起來,聲音有些低啞:"你看,我過的挺好的,就不勞您操心了。您要是能聽見,我就許個願希望您下輩子能當個小公舉吧。"
薛顏珂被唐黎這種沒大沒小的言語弄得有些想笑,但是墳墓前太過莊重的氣氛又禁止他這樣無禮,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唐黎卻發現他臉上並沒有開玩笑的表情。
"這一輩子沒有遇上正確的人,"唐黎垂下眼,似乎盯著草叢裡的泥土塵埃出了神,"的確很糟糕。"
少年走過去牽住了他的手,試圖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那個全身冰涼的人。
「我媽對我說過,要是她哪天死了我什麼都不用給她帶,悲傷也不要,懷念也不要,更不需要鮮花和眼淚,那些東西留給活人就可以了。她唯一希望的可能只是見見我。"
他輕輕嘆了口氣,把肺里沉積的酸楚與寒冷化為了薄薄的霧氣,像是懷念起了什麼事情:「她什麼都想好了,唯獨沒想到我根本離不開她。不過她再也擔心不了什麼了。」
薛顏珂想了想鬆開了他的手,將手上的皮革手套脫了下來,手觸青草地雙膝跪在墓碑前面,鄭重地向黑色的大理石磕了一個頭。聲音篤定道:"她的確什麼也不用擔心,因為我以後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
從墓地離開之後他們沒有回家,飛機票定在了明天早上,他們還有足足一天的時間供他們在京城裡遊玩一趟。
京城裡的人太多了,為了不被認出來薛顏珂帶了一頂純黑色的棒球帽,臉上帶著一個藍色的醫用口罩。他沒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襯衣與V領毛線,下裝一條樸素的牛仔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一樣。
或許是為了緩解之前那種過於沉悶的氣息,唐黎決定帶孩子去市中心玩一玩。京城別的景色不多,能一天之內逛完的地方也沒什麼好玩的。唐黎在街上給孩子買了不少京城特色的零食,什麼豌豆黃蜂蜜麻花糖葫蘆給他塞了一大紙袋。其實他以前也不是經常到外面玩兒,再加上時隔多年回來,對於京城居然也有些陌生起來。
走了一會兒二人居然來到了市中心的電影院,唐黎停住了腳步,站在電影院前看著一張巨幕的海報略微有些出神——那是《戰鬼》的電影宣傳海報,這次的海報設計與《寂滅》GG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個身負銀甲面染鮮血的少年站在烽火的戰場上,腳下踩著象徵著萬骨枯的襤褸盔甲,他手握長刀無堅不摧,懷裡卻抱著一個最為柔弱不堪的少女。海報的主角眼神兇狠卻帶著令人憐憫的悲傷,他身上帶著像是要燃盡世界一般的憤怒與孤獨。
於是唐黎當即買了兩張票,拉著一臉複雜表情被口罩遮住的薛顏珂坐近了電影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