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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幾天不見薛顏珂像是突然瘦了很多,原本白皙精緻的面容瘦得稜角有些過於分明,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面黃肌瘦了。這些時間以來他似乎不停在長高但是整個人因為太瘦而像是被囚禁在了破破爛爛的衣服里。看到他這樣唐黎本來有些煩躁想罵人的心突然就軟下來了,看著他家孩子有種特別心疼的感覺。

    半天他才組織起了自己的語言:「顏珂,李陵告訴我你不想演戲了,是真的?」

    薛顏珂低著頭沒有讓人看見自己的臉:「嗯。」

    唐黎不動聲色在心裡嘆一口氣坐在他身邊,「為什麼?因為拍的這部戲讓你想起你曾經經歷過的事情麼?顏珂我不知道你是這樣軟弱的人。」

    寂靜在屋子裡持續了很久唐黎都沒有聽到回復,不知道這是一種默認還是一種無言的反抗。

    「顏珂,」唐黎揉揉眉心,「若是你難過,至少要讓我知道。」

    「唐黎,我試過了……」良久薛顏珂疲勞的聲音,「我發現我做不到了,我對於我經歷過的一切並不畏懼,只是我發現我讓自己扮演這個人……就會變成這個人。我無比清楚感受到我自己有多絕望然後只能順著劇本一直活下去,我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和處境,唐黎我知道了自己未來可悲的一切。」  

    唐黎靜靜的聽他說,內心湧出無數種想說的話,但是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開始越來越累。其實現在在平常每看到一個人我都會開始去揣摩他心裡在想什麼,然後在不經意間在心裡去演他。我告訴自己這都是在演戲,這一定不是真正的自己……但我發現我快要找不到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了,唐黎你告訴我,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被問到話的人不由得脫口而出:「你聽話謙遜,誰看起來都是最好的……」誰看起來都是最好的,一個還未成年的少年沒有由來的讓所有人都看上去完美沒有稜角,似乎他沒有什麼特殊的喜怒哀樂也從沒有特殊的喜好,所有在生活中所表達的感情甚至還沒有在演戲的時候多……唐黎突然不寒而慄,這樣難道是正常的麼?

    薛顏珂抬起頭,他那雙漆黑如夜的雙眼空洞無物:「我和水笙好像啊……我演到最後是不是會和他一樣呢?」

    唐黎沒由來地難過,他是頭一次坐著聽薛顏珂這樣說話,他心疼他在每一句話里的痛苦與迷茫卻不知道如何將這番對話進行下去,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唐黎並不是多愁善感也明曉人心脆弱的人,不能夠對少年還未成型現在就有些扭曲的心靈進行溝通與輔導。

    「所以你是……真不打算拍戲了?以後也不打算演了?」  

    「我不知道。」

    「如果我非要你、甚至命令你去演呢?」唐黎聲音沉了下來。

    但薛顏珂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在一片死寂里誰也沒有回答出聲,仿佛在進行對峙又似乎在互相折磨著。良久,唐黎終於起身像是放棄了,他摸了摸薛顏珂的頭,什麼話也沒說推開了門走了出去,他看也不回頭看關上了木門。

    隨著唐黎出門薛顏珂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他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才和唐黎說出那一段話,甚至說得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就把一些話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他想唐黎一定對自己非常失望,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一直以來他都苛求自己能做到最好,但心裡卻一直有根弦繃著,他一直怕有一次自己變得不好了那個人會如今天這樣對自己沉默不語甚至在失望過後會拋棄放棄他。過於扮演他人擁有別人的人格與和如今唐黎對他失望的處境此時幾乎焦灼撕裂了他所有的理智,以至於薛顏珂崩潰地如此徹底,整個人的精神都面臨邊緣。

    「唐黎……唐黎……」在空曠陰暗的房間裡薛顏珂一個人反覆低喃咀嚼著這個名字,聲音沙啞卻帶著無限的絕望與懇求。

    時間一點點緩慢地過去,從窗子投入室內的光線一點點暗淡下去直到屋子裡徹底黑不見影,絕對的寂靜代表絕對的壓抑,無盡的絕望感一點點滴落逐漸積蓄成汪洋要吞噬淹沒去活著的氣息。  

    若干年後薛顏珂長大了,回想起這段記憶依舊不得不承認這是他最痛苦的時候之一,沒有經歷過寂靜的人想像不到那種瀕臨消失的痛苦,在身心的折磨下他當時甚至想到了死亡。——直到他聽到了一陣胡琴的樂聲。

    那應該是鄉村里最常見的樂聲,砍一棵普普通通歪脖子胡楊木,扯一把馬毛撕一張蛇皮簡簡單單敲成一把簡陋的樂器,平時干農活閒下來了的人們會拿出來扯兩下唱幾聲乾巴巴的大白戲。此時正是這種胡琴聲突入了黑暗的寂靜之中,像是干扯著一口嗓子在旱地里喊雨的農戶一樣把沉悶的氣息全打破了。

    薛顏珂慢慢地動了一下抬起頭看向緊閉著的門,許久他漸漸摸索著著站了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飯了連水都沒有喝一口,這樣極為虛弱的情況下他幾乎要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薛顏珂深呼吸了幾下胸口劇烈起伏,待到眼前的眩暈有所緩解之後才扶著床沿站了起來。少年有些不穩順著胡琴的聲音拉開了一直以來閉著的木門,卻一瞬間呆楞在了那裡。

    他看到了自己心中的白月光。

    唐黎坐在院落一棵枯死只剩枝幹的槐楊樹下,地上沒有凳子只有一塊被人坐得發光的大青石,他毫不嫌棄坐在石頭上手持一張歪脖子胡琴似乎極為感興趣地在研究怎麼演奏,拉出的幾個音破碎嘶啞無比難聽,可是他無比嚴肅的樣子卻像是在用維也納手工定製小提琴演奏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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