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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周森轉過頭看向他,綻開笑說,「多虧了您,不然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籌到手術費用。」
她的語氣又真摯起來:「沈老師,這筆錢我以後會還你的。」
沈恪淡淡一笑:「這是你應得的報酬。」
「嗯?」周森莫名。
「你是個好助手,對顏色感知度很高,有你幫忙調色我省了不少功夫。」
周森慌忙道:「能做您的助手是我的榮幸,我也學到了很多……這筆錢,我不能白要。」
她說得很堅決,幫沈恪打下手是她自願的,她並不想把這當成是一筆交易,毫無情味。
沈恪看向她:「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我也沒做什麼。」周森心頭惴惴,他說的這幾句話都不太尋常。
「你幫了我很多。」沈恪溫聲說。
多虧了她,運氣好的話,他偶爾還能看上席殊一眼。
昨天也是,如若不是因為送周森回校,他根本沒辦法及時出現在她身邊擁她入懷。
一整個晚上,他都心有餘悸,他不敢想如果從天台上跳下來的人是席殊那他會怎麼樣,只要想到這個可能性他都難以接受,他不能讓她走到這步。
寒風裹挾著雨絲撲面而來,隔著雨聲,沈恪平述道:「你很有天賦,以後好好學,可以成為一個畫家就別只甘於當一個畫匠,我看好你。」
周森著實懵了。
沈恪這話的意思竟像是在道別,她還沒來得及接話,就見他站定,目光直直地看著一家小店。
下雨天人少了生意自然就少,老民街里好幾家店鋪都閉門不做生意了,就算那些開張的鋪面也都慘慘澹淡的,唯有他們眼前這家「二元店」還積極營業著,電子喇叭嘎著音一直重複招徠著顧客。
周森怎麼也沒想到沈恪會帶她來這種小店,她站在店外尚還愣怔的時候,沈恪已經收傘進了店內。
她忙跟上去,把傘收了放在店門口。
這種批發店沒什麼特色,什麼東西都賣,鍋碗瓢盆、陶瓷茶具、廚房用品、文具筆墨……貨架上擺著的商品又雜又亂,質量堪憂。
沈恪站在一個貨架前,神色落寞,眼神寂寥。
周森的目光在店內逡巡一周後實在不解,但她看沈恪似是沉湎在回憶中,一時不敢打擾。
良久,他突然開口說:「我有一個心愛的人。」
周森心頭一跳,驚詫地看著他。
沈恪平敘道:「我是為了她才想離婚的。」
他這句話如平地驚雷,嚇得周森都說不出話來。
她腦子裡千頭萬緒一齊湧起,又纏成了一個結,以前聽過的傳聞好似又響在了耳畔,驚得她不由得打起了哆嗦,明明裙擺早已濕透,但她此刻方才覺得冷。
如果沈恪說的是真的,那麼吳曉星死前說的話也是真的,他……真的愛上了另一個女人?
店內開著白熾燈,照得人一臉慘白。
沈恪回頭見周森似是被嚇住,無奈地苦笑:「對不起,我不是你以為的君子。」
周森無意識地抬起一隻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怔怔地看著沈恪,他神色肅然,並不是在開玩笑,他也不是會說玩笑話的人。
「你……」聲音嘎止,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愣了半晌後她才訥訥地問,「她是……」
她不敢問出來,她怕答案是她不能承受的。
沈恪嘆也似的接下她的話:「她就是我的『阿喀琉斯之踵』。」
外面吹進來了一陣寒風,周森不禁打了個寒顫,她望著他的臉,一瞬間好像看到了自己畫的那幅畫,他的表情就是阿喀琉斯瀕死前的表情。
她怔道:「你一定很愛她。」
周森有些站不住,她輕輕地倚在一旁的貨架上。
他瞞得這麼嚴實,這麼多年竟然沒人探出她的存在,她顫著聲兒問:「你們現在還在一起嗎?」
沈恪搖頭:「我和她很早之前就分開了。」
「那這裡……」
「是我和她分開的地方。」沈恪的聲音碎成雨聲。
論起來,他和席殊真正在一起也不過一天而已。
昨天在雨中她撲到他懷裡抱著他痛哭,這情景讓他恍然記起了那一年。
吳曉星發生事故去世後舉家震驚,她的父親在得知她的死訊後心臟病發作驟然離世,短短一天之內,吳家沒了兩個人。
席殊嚇壞了,她現在雖然故意以頑劣乖戾示人,但他知道她其實很脆弱,家裡出事後她覺得自己是這場家庭災難的肇始者,那時候她也是那樣在他懷裡哭泣的。
他在那時就知道他們之間連一點可能都沒有了。
他可以豁出一切,但他不能自私地要她為他放棄所有,她還有愛她的家人,有朋友,以後還能擁有更美好的人生,她還有退路,現在也是。
背負著親人的生命,這種宿命席殊沒辦法反抗。
三年前他們說好用一天的時間來好好道別,然後各自過好各自的生活。
在那一天,誰也不提那些不堪絕望的事,他們一起逃離了世界,像一對正常情侶一樣,做盡了深情之事,牽手擁抱親吻做.愛,她把她的一切都獻給了他,而他卑鄙地收下了,以靈魂抵給魔鬼為代價。
他們短暫地相愛了一天,那一天是永恆的。
那天晚上,他們攜手逛到了老民街,凌晨的鐘聲眼看就要敲響了,分離時刻在逼近,而最後一點珍貴的時間他們一起在這家「二元店」里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