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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頹然地坐在車裡,看著他們牽著手在丘比特的雕像下說說笑笑的,就是一對熱戀中的年輕情侶,羨煞旁人。
她笑得好開心。
沈恪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反反覆覆的痛苦不定。
他忍不住握拳用力捶了下方向盤,然後緩緩地、顫抖地、痛苦地張開了五指,表情難看地自嘲一笑,滿臉灰敗。
罷了,如果他註定被命運縛在原地,又何必再成為她的枷鎖呢?
放她走吧,放她走吧。
他絕望地閉上眼,心裡一片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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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恪默默地掉轉車頭,從美院離開。
來時他興奮且忐忑,回去時他的心情落寞又寂寥,他像是躺在冰涼的手術床上,沒打麻醉就被人直接剖開了胸口取走了那一團跳動的活物,他難免覺得痛苦不堪,不只是心臟,就連身體都痛得痙攣。
沈恪把車停在了馬路旁,仰頭靠在椅背上,目光幽暗至極,竟看不到一絲的光芒。
路上車來車往,行人道上的人不斷地擦身而過,花壇里的小花因風款擺,行道樹的陰影落在車頂上,天上的浮雲聚了又散。
世界上的一切還在運行著。
沈恪枯坐良久,像是被抽去了靈魂,直到有人敲了敲車窗他才倏地回過了神。
窗外有個女孩正彎腰往車裡探看,她背著光,眉目如畫,有一剎那,沈恪錯把她看成了席殊。
他降下車窗,外面周森的臉一時就明晰了,她對上沈恪的視線時臉上表情有些慌張,眼珠子不安地睩睩地轉動著。
「沈老師。」她先恭敬地喚了一聲,然後又慌忙解釋道,「我看見您的車一直停在這兒……人也沒下來,我以為您出什麼事了……就過來看看。」
沈恪瞭然地溫和一笑,頷首說道:「謝謝關心。」
周森抬眼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面上略微發熱,她搓了下手糯糯地說:「沈老師,那沒事我先走了……再見。」
她彎腰鞠躬,後退兩步轉身正要離開,未曾想聽到沈恪喊了她的名字,她誤以為是自己臆聽了,他怎麼會記得自己的名字呢?
周森心裡這麼懷疑著卻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過身。
沈恪下了車朝周森走近,他面上又帶上了慣常示人的溫煦的笑,到了她跟前歉意道:「你拿了特別獎,本來年後就該帶你去看展的,耽誤了這麼久我很抱歉。」
他親自和她道歉,周森受寵若驚連忙擺手:「您不用在意的。」
沈恪問:「你現在有時間麼,我能邀你陪我散個步嗎?」
他溫聲禮貌地說:「我想和你聊聊看展的事。」
周森的心臟怦怦直跳,她抬頭看著沈恪,呆了幾秒才欣喜應道:「當然可以。」
下午五點鐘的光景,春天的太陽這個點正準備墜下,餘暉把天際的浮雲染成了橘色,光彩奪人。
沈恪鎖了車,和周森兩人隨意地撿了條街巷走著,這裡離美院不太遠,因此有很多畫室聚集在這一片,背著畫板提著桶往來的學生不斷,他們身上都帶著若有似無的顏料味兒。
沒想到才開出了這麼短的一段距離而已,他想。
周森雙手緊張地交握在身前,時不時偷眼瞄一下身旁的沈恪,到現在她的內心還難抑激動,但她又不想把情緒表現得太明顯而冒犯了他,因此故意抿著唇作出一副淡定的表情來。
當她再次抬頭去看沈恪時他正好低頭,目光一觸她便慌慌張張地把視線移到了別處。
沈恪能看穿她的心情,因為她的眼睛不會騙人。
迎面走來幾個十五六歲的學生朝周森打招呼,沈恪聽他們喊她「小森老師」,忖了片刻,開口問道:「你在畫室做兼職?」
周森垂下眼,恭順地點點頭:「嗯。」
「我年輕的時候也在畫室當過助教。」
周森抬頭,雙眼微亮:「真的嗎?」
沈恪笑:「你可以去問問你們院長。」
他又問:「你今天下午就是去了畫室幫忙?」
周森的語氣驀地有些低落,她如實答道:「我媽媽……今天做透析,我去醫院了。」
沈恪微愣,隨即道:「抱歉。」
周軼搖了搖頭:「沒關係的,醫生說已經匹配到合適的腎臟了,只要……很快就能動手術的。」
沈恪不太清楚周森的家庭情況,但他知道她是「刻星」的資助對象,雖然有些冒昧他還是問了句:「你的父親……」
周森笑笑,告訴他:「我爸爸在我七歲的時候就意外去世了,是媽媽一個人把我帶大的。」
相依為命的母女,現在母親又患病,沈恪可以想見她的情況有多艱難,換腎手術需要一大筆費用,哪裡是她一個在讀的學生負擔得起的。
周森卻好似一點都不煩惱,她看上去很樂觀,看著沈恪滿眼都是仰慕和感激之情,她說:「沈老師,您是我的大恩人。」
「嗯?」
「基金會幫了我很大的忙。」周森解釋道,「媽媽生了病,我本來是想要放棄繼續學畫的……那時候我看了您的一個訪談,您說您年輕的時候也曾一度想過要放棄油畫,所以我就想我還是要堅持看看。」
沈恪做過很多的訪談,他自然不知道周森說的是哪個,但她說的話是真的。
他曾經放棄過油畫。
沈恪以前的家境其實還算得上是殷實的,他的父母共同經營著一家小公司,家裡有房有車,他不需要為生活操心,能夠心無旁騖地一心學畫。變故發生在他大三那年,家裡的公司破產,父母把房產車子都變賣了抵債也遠遠不夠,他們沒辦法只好借了高利貸還債卻惹上了更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