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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到了余今,所以就下意識地露了笑。
當時榮荀說的也是:「你們另一個老闆前幾天跟我鬧脾氣。」
駝背那個二愣子直接就問了:「啊?老闆,你們怎麼了……?」
榮荀勾著唇,輕哂了聲,面上的溫柔卻怎麼也掩不住:「他氣我洗冷水澡。」
就是從那句話開始,讓余林志徹底清醒,不再抱有任何的僥倖心理。
他只能祈求一件事。
求曾經被他狠心捨棄的孩子願意再回頭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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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了門的余今轉身,往裡走了兩步,就見榮荀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樓梯上,靜靜地看著他。
余今微停,剛才的氣勢瞬間沒了。
他朝榮荀走過去,看著榮荀沒了表情的臉,嘟囔了句:「不是說好了讓我單獨相處嘛。」
怎麼還玩光明正大的偷聽呢?
榮荀壓著心裡的情緒,低聲問他:「為什麼不跟我說?」
「……有什麼好說的。」余今站定在樓梯前,垂下了腦袋:「我都不記得他們。」
對他而言,他們就是他走在路上也認不出的陌生人。
最多就是覺得那個阿姨和自己長得好像,好巧。
榮荀慢慢下了台階,仿佛呢喃般:「是啊,你說得對。」
他是真的第一次對余今冷了臉,這次完全不同於上回在車裡的爭執,上一回榮荀心裡沒有火,這回那火都已經燒到了他全身。
又心疼,又氣。
好像有一隻手揪著他的心臟往上扎針,疼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淡淡道:「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反正他們一死一瘋,你也見不著。」
榮荀語氣冰冷:「大家就都不要探究,保持一定的距離好了。」
他說完這話,就準備轉身上樓。
余今心裡一咯噔,下意識地拽住了榮荀的手腕:「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有點急:「榮荀,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他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因為過於慌亂,聲音都有點抖,帶著驚慌,和害怕榮荀真的因為這個和自己生氣,不理他了,也不要他了。
榮荀在他伸手的那一刻就想要回頭抱他,但他只能克制住。
陸醫生說,余今其實還沒有徹底地敞開心扉。
她說她認為余今需要適當的刺激。
榮荀捨不得,可他必須做。
還只能由他來。
因為小金魚現在只在意他一個。
而且——
他也是真的心疼到生氣了。
「那你是什麼意思?」
榮荀輕嗤一聲,似是自嘲:「算了,不問了。」
「畢竟是我說過的,你可以利用我,隨意。」
「不是!」余今這下是真的急紅了眼,他上前一步,用兩隻手拉住了榮荀:「我沒有利用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看著榮荀眼中的難過和受傷,心臟就像是被重重敲了一錘。
疼痛和後悔讓他再也憋不住,哽著嗓子開口了:「對不起。」
「我就是覺得……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個不被喜歡的人。」
說完這話時,余今的眼淚也奪眶而出。
在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的像一個才成年、還不懂很多事情,遇到苦難受了傷會覺得疼,會哭的人。
所以榮荀到底還是裝不下去,用力將他抱在了懷裡,把他的腦袋往自己的頸窩處摁,任由他的淚水浸濕自己的衣襟。
「我是不記得了,可是我不記得的只是人啊。」
余今吸了吸鼻子,嗅到了榮荀身上那讓他覺得安心的味道,就想在外歷經了風雨的小船,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依靠的港灣,眼淚再也止不住。
「他們討厭我。」
「我就算不記得人,我也知道是他們,也只能是他們。」
「說我不聽話,我不該三四歲了還要喝沖奶粉喝,不能做噩夢嚇醒了哭,不能怕打雷找他們,不能不吃討厭的菜。」
「受傷了就自己找紙巾創口貼,不許哭;不能往家裡帶朋友……小黑屋、不給飯吃、聽不清是誰的辱罵,把我關在鐵欄門和木門中間……」
「他們說我不聽話,我的確不聽話。他們罵我,我就要頂嘴;打我,我就要還手;把我關屋子裡,我就把東西全給砸了;逼我吃我不喜歡的東西,我就把餐桌弄翻……」
余今就沒有朝他們低過頭,他一直在做那個不聽話的小孩。
但是他太小了。
小孩子鬥不過兩個大人。
小時候每一次反骨,換來的只會是更加過分的「教訓」。
他們很聰明,不會在他身上留下什麼傷痕,但是不給飯吃,一直關著,甚至是把他關在兩道門之間,對於一個幾歲的小孩,這就已經是很恐怖的事情了。
余今抱著榮荀,依靠著他,記事起後的所有情緒,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真正的宣洩:「我是不記得人了,但我知道是他們。我知道他們討厭我。」
他從來就不信那些逼著他做不喜歡的事然後說小孩子就該好好聽話,都是為你好的話。
余今自認一身反骨,從沒受影響。
可等到終於找到可以述說的人時,他才發現原來那些言論早就在他心理留下了很深的痕跡。
「也是,沒有人會喜歡不聽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