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周靜生,你怎麼了?」
周靜生將手抽回,搖了搖頭。
一周後,陳綠莎跟周靜生一起回了家。陳媽媽的生日辦得簡單,只是尋常家宴。周靜生的到來,讓陳媽媽十分高興,她拭了幾滴淚,鄭重道謝。
陳綠莎笑說:「媽,只是來參加個生日,至於嗎?寧生哥哥工作忙,不然他肯定也會回來參加的。」
氣氛沉默一瞬,陳媽媽低下頭去找餐刀,仿佛轉移話題般說道:「餓了吧?吃蛋糕吃蛋糕。」
興許久未歸家,過去常睡的床鋪,竟然讓陳綠莎覺得萬分不習慣。到了半夜,仍然輾轉不能成眠。她起床去洗手間,忽然聽見客房裡傳來說話的聲音。
她靜悄悄靠近,屏息聆聽,對話的是陳媽媽與周靜生。
「……靜生,讓莎莎回家吧。」
「沒事的阿姨,對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可你還年輕呢,不能再這樣繼續耽誤你的時間,你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我想照顧阿綠一輩子。」
聽見對話似乎停止,陳綠莎立即躡手躡腳跑回自己臥室。她躺回床上,無法平靜,這一番交談雲裡霧裡,什麼叫「照顧」?她自己好手好腳的,哪裡需要人「照顧」?
陳綠莎胡思亂想,凌晨方才睡去。
不知怎麼醒了,頭有些痛,起床打開大門,發現外面暴雨如注,天色暗透了,分不清是夜晚還是清晨。她上了停在門口的汽車,發動車子,天色黑得不見五指,近光燈的範圍里能見度極低,她出來沒穿著外套,凍得手腳僵硬。
這時候,她突然發現路中站了一個人,急忙打方向盤,然而已來不及。那人穿著長款的黑色風衣,在近光燈迎上去之時,回過頭來看她一眼……
陳綠莎尖叫一聲。
心臟驟然狂跳,她睜開眼,發現是夢,那個困擾她一年多的夢。
然而……
陳綠莎坐起身,大口喘氣,摸過床邊柜子上手機,給吳教授打了一個電話。
「……我看清楚那個人的臉了。」
打完電話,陳綠莎拉開窗簾,看見外面天上掛著一輪月亮,街道上蟄伏著電線桿拖長的影子,那樣沉默,像是封緘了秘密,守候著黑夜的騎士。
6
一周後,陳綠莎上完課,接到吳教授的電話,說有意外的發現。
陳綠莎趕去心理諮詢室,吳教授將一隻牛皮紙袋遞給她,「很巧,上次你來找我,我同儕前來拜訪我的時候看見你了,覺得你眼熟。後來,他回去翻檔案,發現了這份資料。按理這些應當保密,但我覺得興許對你的症狀有幫助。所以本著治療為先的選擇,我擅自看了資料。」
陳綠莎深感震驚,「……您,您的意思是,我曾經諮詢過心理醫生?」
吳教授深深地看著她,語調愈發輕柔,「……綠莎,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做一個催眠治療。」
7
陳綠莎第一次來這個出現於周寧生的照片中多次,卻從未抵達過的西南邊陲深山之中的小鄉村。
下飛機,乘大巴,再步行兩小時,一路輾轉,才到達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林中路崎嶇,她跟得不算緊,差一點迷路。
越過田畦,在綠樹掩映之中,出現了幾棟瓦房,炊煙裊裊,已是正午的光景。眼前所見,與照片裡的場景一樣一樣重合。
陳綠莎深深呼吸,不緊不慢地繼續往前走。
那幾棟瓦房之中有一家小賣部,小賣部白色泛黃的牆上,拿毛筆粗糙寫著「冷飲、匯款、收發信件」等字樣。
在離小賣部數百米的地方,陳綠莎停下了腳步。
她看見小賣部里跑出來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手裡舉著一台相機,向著來人邀功似的舉過了頭頂。隨後,一大一小的兩個人,一起走了進去。
陳綠莎躊躇許久,終於還是跟上前。
小賣部推拉玻璃門已經不太靈光了,推開的時候,發出吱呀的聲響。這聲音太過嘈雜,無法忽略,於是趴在桌上一大一小的兩個人,齊齊地轉過頭來。在他們胳膊肘下的那張破舊木頭桌子上,攤著無數沖印出來的照片。
在轉過頭來的那人眼裡,陳綠莎看見了沉睡的湖泊。
在那次催眠治療結束之後,陳綠莎想起了事情的所有經過,並且給衛愷打了電話求證。
那年她同周寧生告白,周寧生並沒有答應,但或許是害怕讓她傷心,他也沒有拒絕得太過徹底,只是說,從未曾從戀人的角度思考過兩人關係。
於是,她任性地請求他認真考慮,在三個月後,她生日的那天,再當面給她答覆。她知道以周寧生凡事認真,決不敷衍的性格,一定不會拒絕她的這個請求。
三月之約很快到期,周寧生請了假,千里迢迢自西南小村趕回來。那一天飛機晚點,周寧生抵達的時候已是深夜,雨下得太大,他在過馬路的時候,一輛疲勞駕駛的計程車沒有及時踩下剎車,直衝而來。
那一天,成了陳綠莎無法逃避的夢魘。她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周寧生——那個反覆發生的夢就是這一潛意識的印證,夢裡她是肇事者,那個徘徊於街道中心的受害人就是周寧生。
為了逃避現實,她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篡改了記憶,抹除了周寧生意外身亡的既定事實,也杜撰了自己與他的情侶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