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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額是五十萬美金,」金警官繼續說下去,語氣如常,並未聲色俱厲,就好像在聊今天天氣好不好,「是你問丁楊要的,還是他主動提出來要給的?」
程致研笑了:「酒水供應合同總金額不過幾百萬人民幣,你的意思是,他把本錢外加利潤都給我了?」
「除了酒水專供合同,你還跟他有過什麼協議?」金警官問。
程致研搖頭:「所有的合同都由餐飲部的人具體經手,對我來說他只是一個酒店員工的家屬,我根本沒見過他本人。」
「那我來提醒你一下吧,」金警官道,「W集團是不是計劃在北京投資一間新的酒店?整體內部裝飾合同大概價值多少?丁楊洋酒生意做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註冊一家裝修工程公司?這些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我要求見律師。」程致研答非所問。
「這不是在美國。」金警官提醒。
程致研笑了笑,不再說話,按了手上的呼叫器。護士來敲門,金警官並不買帳,讓旁邊做筆錄的女警去鎖門,繼續問話。但程致研堅持自己有先見律師的權利,兩下里僵持,直到另一個警察在門外叫金警官出去一下。金警官出去之後,很久都沒再進來,只剩那個年輕女警坐在病床旁的扶手椅上,與程致研面面相覷,要麼就低頭看剛才做的筆記。
程致研默默想著剛才警察說的那番話,幾乎可以肯定是有人存心要陷害他。紐約總部估計有什麼新情況,所以某些人坐不住了。這幾天,他全副心思都被司南的事情纏住,其他事都沒放在心上,直到此時才意識到事態嚴重,努力收拾起思緒,把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理了一遍。他如果出了事,幕後的得利者自不必說,天庭這裡直接對他下手的人又會是誰呢?關博遠嫌疑最大,但警察提到那個C銀行的帳戶不是工資戶頭,酒店裡的同事都不知道他有這麼個戶頭,即使是人事部的人,比如鄭娜,也不可能知道。
直到傍晚,警察才撤走。程致研原以為是吳世傑想了什麼辦法,後來才知道是陸璽文托人辦的。她一早在酒店對這件事情已有耳聞,之所以到拖到下午才插手,是因為她同時還得到另一個更重要的消息,足夠把她也弄得焦頭爛額的。
「詹姆斯可能身體不行了。」她在電話里告訴程致研,「胰腺癌,晚期。」
程致研很是意外,連忙問:「什麼時候的事情?體檢結果不是一直都很好嘛?」
「體檢結果是假的,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之前就有些傳聞,但他身邊的人都不信,我也沒當會事,他精神那麼好,成天開開心心的。像他這樣的人,是非本來就多,七十歲之後什麼樣的傳聞沒有過,一會兒說他心梗,一會兒說他腦癌,要是都信,死都不知道死幾回了……」
他聽著陸璽文在電話絮絮的說著,似乎語氣平靜,又好像不完全是。他不禁猜想,如果這一次詹姆斯真的死了,W會怎麼樣?她又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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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詹姆斯的病,陸璽文當夜就飛回紐約去了。她原本想要程致研跟她一起走,但因為那宗商業賄賂案還未了結,他雖然在上海行動自由,卻被暫時限制離境。
程致研不禁衷心讚嘆,一舉兩得的妙計啊,這樣的小案子雖不能讓他真的深陷囹圄,卻足夠給那些希望他離開W的人一個充分正當的理由,而且還能讓他在詹姆斯臨終之際遠離W的權力中心。他幾乎不能相信這樣的巧思出自Kenneth和Draco,兩位公子如果能把這些窩裡鬥的本事都用在那生意場上,W集團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般地步。
隨後的幾天,天庭上下瀰漫著一股動盪不安的氣氛,既是因為有幾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被警方帶走,甚至連幾個高管都牽涉其中,也是因為紐約總部陷入混亂,一切局勢未明。
程致研因為有案在身,按照查爾斯的意思,放了一周的假,對外只說是病假。這段時間他經歷的事情,吳世傑心裡應該都很清楚,卻沒有直接開口勸慰,只是來接他出院,時常過來看看他。
放假的第二天,程致研接到陸璽文打來的電話。當時正是中午,紐約還是半夜。
「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陸璽文上來就是這麼一句,語氣卻還是沉靜如常。
程致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從沒想過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還是在這樣混亂的當口,而且,陸璽文冷靜而目的明確的態度,也讓他覺得意外。
「他一直堅持只做保守治療,」她繼續說下去,「這幾天精神還可以,就是絕口不提身後的事情,到現在還是什麼安排都沒有。」
短暫的沉默之後,程致研開口道:「需要我做什麼嗎?」
「你有沒有機會看到查爾斯的郵件?」她反問他。
「能看到一部分,但加密郵件只能看到標題。」他回答。按照授權等級,他能看到的並不比秘書元磊更多,不解的是為什麼陸璽文在這個時候提到查爾斯?
「其實我手頭上有的線索也不多,只能拿到這幾個月湖區別墅的電話記錄,」她解釋道,「他似乎找好幾個大股東談過,還有幾通國際長途打到上海天庭,我能想到的只有查爾斯,但他找查爾斯做什麼?Draco和Kenneth那邊估計比我們更捉不到頭緒……」
陸璽文在電話那頭絮絮的說下去,程致研卻忽而走神,他想起祖父去世時的情景,原本整齊清癯的人一下子瘦的不成樣子,皮膚鬆弛,臉龐的輪廓在急診室慘白的燈光下愈加顯得深刻分明,幾乎認不出來。他家也算是個大族,在美國的親戚來了不少,許多都只是過農曆年的時候見過一面而已,所有人都在等著床上那個人咽氣,然後就任務就完成了,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