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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和程致研也算是舊識了,大約六年前,Freidman剛剛在樂壇嶄露頭角,曾經因為演出的關係,在曼哈頓的W酒店住過一段時間。當時,程致研正在管家部當差,Freidman還不到二十歲,是個文弱安靜的男孩子,名氣也沒有現在這麼響,和戴安在一起,就像是一對普通的母子。程致研很喜歡那種感覺,所以,對他們格外照顧。
戴安很清楚程致研為什麼打這通電話,開門見山的對他說:「研,我也不想看到事情變成這樣,但你是知道的,Alf有時候固執的像個小孩子,他認定的事情很難改過來,他不會跟你講道理。」
「那麼你們準備住哪兒?」程致研也直接了當。
「對岸的上海總會,他們說可以安排兩個套房給我和Alf,其他人住在鄰近的酒店。」
「只是為了看日出?」
「對,只是為了看日出,」聽起來,戴安也很傷腦筋,「誰讓你們在房間介紹里引用艾米莉·狄更斯。」
程致研輕笑,不得不說司南是很聰明的,她一定是從哪裡看到Freidman喜歡艾米莉·狄更斯,這一招本來是高明的,只可惜因為一點粗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戴安,就算幫我一個忙,」他笑道,「替我問問Alf,還記不記得他給我看的第一首艾米莉·狄更斯的詩。」
「做什麼?」戴安不懂。
「沒什麼,敘舊罷了,如果他還記得,或許會重新考慮這次的行程。」
「好吧,但別抱太大希望。」戴安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答應了。
午夜時分,程致研接到戴安打來的電話,確定Freidman行程照舊,一天之後到達上海,還是住在W天庭的夕霧套房。
掛掉電話,他坐在辦公桌後面默默地笑起來。受祖父的影響,他曾經厭惡除了中國古詩之外的所有詩,連帶地對寫詩出名的人寫的其他東西也敬而遠之,這種偏見直到他讀過威廉·華茲華斯和艾米莉·狄更斯之後才得以消除,而這兩位詩人的作品,都是Alfred Freidman介紹給他的。
Freidman記憶力驚人,當然不會忘記那首詩:
If you were coming in the fall,
I 』d brush the summer by
With half a smile and half a spurn.
如果你能在秋天到來,
我會把夏季拂去,
半含微笑,半帶輕蔑。
次日一早,程致研回信給關博遠,告知了最新的進展。那封信不僅發給關總一個人,同時還抄送了參與大師計劃的一干人等,其中並沒有明顯苛責的話,只是交待關博遠在整個接待計劃完成之後,針對這次的波折做一個總結。
信的末尾有一句話:This is a valuable experience for you.(這對你們來說是一次寶貴的經驗。)
他沒有用「教訓」這個詞,但字裡行間的意思,相信關總心裡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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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圓滿解決,程致研心情不錯,只可惜好景不長,短暫的平靜很快又被打破。
一天之後,Freidman搭乘美聯航班機,從紐約飛來上海,因為航班晚點,到達浦東機場時已是深夜,公關部派去接機的人裡面就有司南。次日,整個天庭上下就都在傳她和Freidman的事情。那丫頭,竟然又紅了。
Freidman說話聲音很輕,而且還有個習慣動作,喜歡用手遮住嘴。
司南一見到他,就直接了當的說:「能不能把手拿下來?我看不見你的嘴巴,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長久以來,身邊的人都順著他哄著他,默認他的所有怪癖,她這樣坦率,讓他覺得很特別。她甚至還坦然承認,自己就是那段房間介紹的始作俑者,不辨東西,日出日落都會搞錯。他因為時差的關係,毫無睡意,她就陪著他在歷峰大廈的停機坪上看了一次日出,作為彌補。
隨後的那一個禮拜,Freidman的演出尚未開始,每天都要去東方藝術中心排練。司南受邀去看了好幾次,他收到樂迷送的鮮花和禮物,也多半轉送給她,很快堆滿了她的辦公桌。
就這樣,一時間傳言更盛。十月初,Freidman與本城交響樂團第一次公開排練,音樂學院組織了數十個學生觀摩,事後難免就有些照片流傳到網上,很快就有人開始猜測,照片裡那個和他一起坐在琴凳上的是誰家的閨女。
戴安代表經紀公司作出反應,她告誡年輕的大師,如果不是當真打算戀愛,就不要這樣公開出雙入對,給媒體製造機會。隨後,天庭公關部也收到了同樣的提醒,口氣或許和緩一些,但意思是一樣的。
關博遠來向程致研請示,是不是要把司南從那個接待任務里撤出來?
說這話時,恰好查爾斯也在。程致研並未立刻回答,等著看大老闆如何反應。查爾斯卻也饒有興味的看著他,等著他給關博遠一個答覆。
程致研只得保持中庸,讓關博遠開個會,把經紀公司的意思傳達給每一個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雖不能保證完全沒有此類狀況發生,但至少當事人不能是天庭的員工。至於撤換某個特定的人,倒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以免外界又有更進一步的猜測,倒把原本捕風捉影的罪名給坐實了。
對這樣的處理方式,查爾斯似乎是滿意的,哈哈笑著說:「你不能不承認,她這樣一個人是很有用的,沒人能拒絕她,不管是出于欣賞、愧疚,還是憐憫。」
查爾斯沒有提到司南的名字,但在座的人都知道這是在說誰。程致研一時愕然,花了整整一秒才徹底明白這番話里的意思——僱傭司南,對她好,只是因為她很有用,並無其他。他突然有些難過,是為她,又像是鬆了一口氣,為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