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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這男人嘴還真碎。一句話把他打發了:「一夜情,沒什麼特別的,我曾是不良少女。」
他嘲笑她:「如果你生默默的時候還未成年,那她現在起碼上小學了。」
「你猜我幾歲?」
「二十七八吧。」
「我看上去這麼老?」她還有一個月滿二十七,鬱悶。
「你看上去顯小,但一開口就露餡。」
「我說話老氣橫秋?」
「不是,你有氣場,小女生不可能有。」
她又有些得意。
2
默默總共在醫院住了十天,司南從一開始的心驚膽戰,到後來慢慢的也疲了。她對默默地管教一向很隨便,既是因為沒時間,也是因為自己小時候被管的太嚴,有種奇怪的補償心理,常常由著孩子任性。
住院的那幾天,最常出現的情景就是,默默在遊戲室里玩滑梯搖馬,她坐在一邊,對著電腦工作。本來說好只玩一刻鐘的,她一工作起來,就忘了算時間,默默樂得占便宜,使勁兒的撒歡。一直要等到護士來叫:「前天剛剛急救,今天就這樣瘋跑,還想不想病癒出院?」母女倆這才縮著腦袋相視一笑,像兩個挨了罵得孩子似的溜回病房。
第一周,顧樂為做日班,每天早中晚總要過來替默默做一次檢查。除此之外,司南還經常在兒科樓層的走廊或是遊戲室里碰到他,漸漸的就開始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跟別的兒科醫生不太一樣。
顧樂為看起來就不是那種很有愛心的好好先生,口袋裡從來不裝玩具和零食,講話很乾脆,不常笑,也不怎麼把孩子當孩子,奇怪的是小孩子們卻都很服他。有幾個長駐醫院的男孩子拿他當大哥看,只要他一進遊戲室,就齊齊叫一聲「老大」,他點點頭,泰然受之,還真有幾分派頭。默默中文不好,根本弄不清楚這稱呼是什麼意思,卻也跟著這麼叫,幾次下來,「老大」就成了顧醫生的名字,每次她這麼叫,都搞得司南忍俊不禁。
默默在醫院的最後幾天,顧樂為值夜班,早晚交班的時候各出現一次。司南每天下午都要去辦公室,處理那些沒辦法遙控的事情,一直忙到天黑再來醫院陪夜,來得時候,剛好就能遇上顧樂為也來上班,與前一班的住院醫生交接。
總要等到九點多,默默聽過故事,漸漸入睡,她才得空去醫院底樓的餐廳吃晚飯。也不知是碰巧還是怎麼的,她總能在那裡遇到顧樂為。他不能離開值班室太久,也就是幾分鐘的工夫,坐在燈火通明的小食堂里,與她隨便聊上幾句。
其實,他們年紀差不多,但司南總把顧樂為當成小朋友,拿出一副過來人的派頭跟他講話——猜他準是念醫科成績太差,所以才被分到兒科,又笑話他作為醫生級別太低,在師太跟前一副狗腿相。難得他也不生氣,隨便她取笑。
有一次,他這樣問她:「你每天來回跑,還要上班,累不累?」
「也就這樣了,譬如打兩份工。」她笑答,再辛苦她都過來了,更何況她最怕就是閒下來。只要一閒下來,她可能又會去鑽那些牛角尖,反反覆覆的想那些沒有答案的問題。
十天之後,默默病癒出院,她終於能回去正常上班,手頭上積下一大堆工作。面對那些千頭萬緒的事情,她驚奇的發現自己竟有些摩拳擦掌的興奮。她想起司歷勤說的話——「又不是離了你,地球就不轉了」,不禁覺得好笑,同時有些得意,雖然論職銜,她只是厲星資本的一個Junior Associate,但離開她,地球還真就轉的不那麼順溜了。
就那樣,她沒日沒夜的忙了兩天,把落下功課補上,偶爾也會想起顧樂為,關於他的記憶尚且輕淺而新鮮,幽浮於其他回憶的表面,她突然意識到,有時候,他有一種既沉著又安靜的表情和姿態,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離開醫院後的第三天,她接到一個電話,是顧樂為打來的。默默的病歷上有她的手機號碼。
他沒有拐彎抹角,一上來就開口約她出去吃飯。
「顧醫生,你這樣算不算假公濟私?」她裝作很嚴肅。
「算吧。」他並不避諱。
「我可不可投訴你違反職業操守?」她繼續裝。
「投訴電話2284 2637,或者寫信給院長辦公室,電郵地址醫院網站上有。」他回答。
她被逗笑了,讓他晚上來辦公室樓下等她。
那天,他們一起去吃晚飯。他帶她去的餐館號稱做的是北京菜,但拉麵太糊,菜炒又得太油。像在醫院裡時一樣,她嘲笑他沒見過世面,找的地方太差,他卻有種篤定的自信,隨她去嘲。吃過飯,兩人在附近散步,又聊了許久,說的大都是各自工作上的事情,卻出人意料的投契,搶著講話,開懷的笑。
十點鐘不到,他送她回家。計程車上,他握住她的手,她讓他握著。她穿的是無袖連衣裙,他的襯衫袖子也挽到肘部,兩人□的手臂交疊在一起。他是經常健身的人,不算很壯,卻肌肉纖勻,那種皮膚的觸感,溫暖而有力量。黑暗中,她突然有種錯覺,有些害怕,卻又不捨得把手收回來。
車開到她家樓下,他跟她道別,目送她上去,就像所有未曾挑破那層窗戶紙的好友。
到家時,默默還沒睡,保姆正哄著她刷牙。司南站在洗手間門口看著她,然後換了衣服,給她講睡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