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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莫干山之行,司南回到上海,稍事休整之後又飛去貴陽,轉道銅仁,考察梵淨山逸棧。她在那裡逗留了兩天,程序跟之前差不多,參觀,開會,自始至終都是吳世傑作陪,那個人不在跟前,倒也眼不見為淨。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了,她剛剛飛回上海,還沒出機場就接到查爾斯的電話。查爾斯已經從香港回來了,聽說她也在上海,特地邀請她去他的新家參加暖屋派對。
司南本不想去,她離開香港已經整整一個禮拜了,又經歷了這麼些起起落落,早就歸心似箭,只盼著快點回去見到默默。但查爾斯再三懇請,說她難得來上海一次,過門不入算什麼道理。她推辭不過,只能答應了。
查爾斯新買的房子在浦東遠郊,附近有個高爾夫球場,從窗口看出去,綠草綿延,就好像漂浮在綠色的雲里。司南從市區趕過去,到的比較晚,派對已經開始了,客廳和後院裡有不少人,聊著天吃著東西,一片其樂融融。
查爾斯的太太蘇過來招呼司南,她比司南大五六歲,學過多年聲樂,做過演出經紀人,五年前Freidman的那場演出就她任職的演出公司經辦的,她跟查爾斯也正是借著那次機會勾搭上了。查爾斯泡妞的保密工作一向做的很好,直到正式結婚,身邊都沒人知道他有個中國女友。接連生了兩個孩子之後,蘇一直賦閒在家,因著身材嬌小,保養得又好,看起來仍舊很年輕。
戴家的兩個孩子,名字都以P開頭,大兒子叫佩恩,就快滿四周歲了,小女兒叫佩妮,才七個月大,都是典型的亞歐混血寶寶,皮膚潔白,又不像白人孩子那樣一曬就泛紅,頭髮是溫柔的栗色,微微帶卷,眼睛是很深的榛子色,星星般閃著光,人見人愛。
到那一年為止,查爾斯在中國工作已有六年多,太太又是中國人,所以很會說幾句中文了,平常和兒子佩恩都是講普通話,但發音和詞彙有時還不及這個四歲的孩子,旁人聽著總覺得很有趣。
佩恩在香港時就跟默默一起玩過,默默很有運動天賦,和同齡的孩子比起來,她膽子大,反應靈活,身體的協調性也是極好的。兩人在一起玩,一般都是默默拿主意,佩恩在屁股後面跟著。
這天,一看見司南進門,佩恩就不知從那裡冒出來,盯著她問:「默默呢?默默怎麼沒來?」
司南一向很喜歡這個英俊的小男孩,蹲□拉著他的手解釋:「這次我來上海是為了工作,默默在香港上學,所以不能來。」
佩恩看起來很失望,想了想又問:「那她現在有多高了?」
「一米一五吧,大概到我這兒。」司南站起來比給他看。
佩恩站到她身邊,比了比,有些喪氣:「我已經聽媽媽話,吃了很多飯了呀,怎麼還是比默默矮?」
司南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笑著安慰:「默默比你大兩個月,而且她是女孩子,女孩子小時候是比男孩子長得快的,以後你肯定比她高,看看你爸就知道啦。」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比她高?」佩恩還是不甘心。
「大概十歲吧。」司南隨口說了個歲數。
「這麼久……」小孩兒大失所望,鬼叫起來。
「你為什麼這麼著急啊?」司南問他。
佩恩回答:「上次在香港,默默說等我長到她這麼高的時候,就跟我結婚的。」
見他說得這麼一本正經,司南笑起來,旁邊的人也都忍俊不禁。
偏偏查爾斯還要湊過來逗他,指著他的鼻子問:「你跟默默結婚的事情,問過默默的媽媽沒有?」
佩恩在小男孩裡面算是文靜靦腆的,見這架勢,頓時不好意思起來,旁邊又有這麼多人看著他,一頭鑽進他爹懷裡,耍起賴來。司南也是為人母的,知道小孩的心理,撫著他的後背好言安慰,蘇也趕緊過來塞給他一塊糖。小孩子的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不一會兒就給哄好,又高高興興的上後院玩兒去了。
司南站起來,正準備去拿點東西喝,突然就聽到耳畔一個聲音問:「誰是默默?」
她是怎麼都忘不了這個聲音的,許久才轉頭,程致研就站在一旁看著她。
「默默是個小女孩。」她的解釋極致簡略,不知道他聽到多少,能不能就這麼混過去?
程致研沒說話,目光依舊落在她臉上,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她呼了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默默是我女兒,今年四歲,生日是立秋。」
她不知道他心算快不快,低頭從他身邊走過去,推開客廳的玻璃門,徑直穿過後院,走進高爾夫球場的草坪。時間已近傍晚,天邊掛著的火燒雲讓那個地方看起來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四年多以前,她去美國找他,繼而留下來生孩子,那段日子,她一個人住在康乃狄克州的一個小鎮上,一個又一個傍晚與此時此刻是如此的相像。
她腳上穿的是高跟鞋,若是被養護草皮的人看見,肯定要被罵,果嶺那裡的草更加細柔,她乾脆停下來把鞋脫了,光腳踩在上面。程致研也跟上來,從後面抓住她的手肘。
她沒回頭,心想,就把該說的都說了吧,真的開了口,語氣倒也很平靜:「孩子是順產,生下來三千兩百克,身長五十三厘米……」
他還是沒說話,但可以感覺到那隻握著她胳膊的手在劇烈的顫抖,抓得她那麼緊,讓她覺得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