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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本來就地處郊區,車輛人煙稀少,開了不多時,果然瞧見前面街道邊有個熟悉的身影,湛藍色的瞳眸在看清她的動作時微微眯起,顧以南放緩了車速,索性停在了路邊,車窗緩緩升起遮住他精緻的面容。
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是藏嶺,巴掌大小的臉上又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車裡的男人眼神暗了暗,只有他才知道那副眼鏡下的絕美容顏。
在美術館偶遇那次女孩穿著旗袍,顧盼生輝,眼眸里仿佛盛了泱泱星河。
冰涼的藍色眸子輕輕一轉,視線又落在藏嶺身上,任誰都沒法把眼前這個帶著笨重眼鏡的姑娘喝美術館的旗袍少女聯繫到一起,明明那般冰雪靈動的人,幾次在自己面前都裝的乖巧老實,甚至還有幾分麻木愚笨。
好一個瞞天過海。
顧以南手肘撐在窗側,手指彎曲,關節處微微摩擦過下巴,淺藍眸子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他向來對女人的容顏不甚在意,即便驚鴻一瞥也從未過多留意。
「汪汪汪——」悽厲異常的狗吠聲驟然響起。
藏嶺兩手握著剛剛從灌木叢撿拾來的木棍,與面前三條看不出品種的土狗對峙著。
她面前的空地處,幾截泛著誘人香氣的火腿腸撥開包裝紙扔在地上。
離得最近的幾條狗目露凶光,牙齒之間還夾雜著火腿腸的肉沫,卻都在沖她狂吠不止。
藏嶺雙手死死握著木棍,有小狗試探性的上前想嗅聞地上的食物,她手中的木棍在半空中威喝似得揮舞幾下,嚇得上前的試探的狗後退幾步,沖她露出尖利的犬牙。
夏夜清風徐徐吹過,藏嶺額頭卻出了薄薄一層冷汗,本來嬌艷艷麗的唇瓣不知是嚇得還是心虛,血色全無,但她固執的不退一步。
對峙良久。
狗群嗚咽著,沖她不懷好意的狂吠幾聲才不甘心的散去。
藏嶺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蹲下身,從包里摸出紙巾,捏起地上火腿腸,隨著她的動作,火腿腸的碎屑里露出白色的粉末,她漆黑的眸子一震,咬了咬唇瓣,將手裡的東西扔進垃圾桶里。
是異煙肼研磨成的粉末,是抗結核的藥,對狗卻是致命的,許多厭惡狗心理扭曲的人在食物里撒上異煙肼扔在道路邊,流浪狗一旦誤食二十分鐘之內沒有得到救治必定死亡,就算僥倖送到醫院洗胃也只有極少數能活下來。
對於流浪狗來說,這是致命的毒藥。
藏嶺抬頭看向天空,明月皎潔,她長長嘆了一口氣,她之所以知道的這麼詳細,是因為曾經也由於這種可惡的毒狗人撒毒,失去了陪伴她長大的鹿鹿。
送到醫院時,鹿鹿是絕望悽厲異常的狂吠,掙扎著從醫生手中跳出來,大小便失禁,全醫院的人都攔不住它,毒藥發作它的精神已經疼到恍惚,藏嶺始終都記得,她一蹲下,它就朝她跑來。
耳邊仿佛什麼都聽不到了,只有她。
她始終記得它漆黑的眼眸,不甘心的睜著,重重地倒在了她的身下。
曾經無數個日夜,她和鹿鹿溫暖的身體依偎著,互相取暖,她知道鹿鹿膽子小,遇到陌生的事物,她一蹲下,它就躲到她兩腿下面。
它覺得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它覺得她可以保護它。
思及此,淚流滿面。
對著皎潔的月光,寂靜的街道,低空掠過的風,想起自己在藏家如今尷尬的地位,沒有父母疼愛保護,迫不得已為了家族利益聯姻,被未婚夫嫌棄疏遠,又在訂婚宴上被人暗算關進小屋子裡,種種事情回想起來,只覺得委屈縈繞在心頭,在當下這種場景最適合放聲大哭。
眼眶一酸,眼淚就要順著眼角流下來。
轉身時驟然對上那雙冷冷淡淡的淺藍色眸子,藏嶺整個人一愣,馬上要掉下來的淚水被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男人倚靠在車門邊,右耳處別著一枚純黑的藍牙耳機,月光如水傾斜下來,他墨玉般的黑髮在月光下有著淡淡地光澤,湛藍的眸子淺淡的看著她,鼻樑高挺,帥氣逼人。
顧......顧以南?!!!
藏嶺被他這幽靈般突然出現在旁邊嚇得差點跳起來,這人怎麼神出鬼沒的。
突如其來的悲傷氣氛被這人的出現一打擾,瞬間緊繃起來。
不知為何,對上顧以南,她總是謹慎小心,既害怕又不得不接觸。
「顧......顧先生怎麼來了?」女孩仰著頭看他,可漆黑的眸子裡未來得及收回去的盈盈水意,像在強忍著什麼,惹人憐愛。
沒有理會她的強顏歡笑,連句客套的關心都沒有,顧以南扣在車門上的手指一用力,將副駕駛的車門打開,沖藏嶺淡然點頭:「藏爺爺讓我送你回去。」
「啊?」
「上車。」簡短低沉的命令。
「哦。」老老實實的爬上副駕駛。
車子穩穩的駛出,車廂里安靜的落針可聞,在這樣封閉狹小的空間,身邊還有一尊冷冷的「大冰塊」,找話題這個任務自然就落到了藏嶺的肩膀上。
正猶豫著要開口,身邊的人指尖輕點了點方向盤,淡淡地開口了:「你很討厭狗?」
第9章 泠泠
沒料到他突然拋出這麼個問題來,藏嶺愣了一瞬,垂下眼眸思索著該怎麼回答,半晌,才點了點頭。
將她的細微表情看在眼裡,顧以南也不戳破,只是微微揚了揚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