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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一諾也自百忙之中趕來,看見這架勢,便與雋嵐悄悄說笑:「你說我們讀的什麼書,還不如像人家那樣,有個有錢的爸爸。從前我爸罵我學習不好,我就該罵回去,要是他少壯努力,我現在也不用在牛欄里做的那麼辛苦。」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念書,不上班?」雋嵐潑她冷水。
「空口無憑,舉個例子來聽。」一諾不信。
眼前這班女孩,雋嵐只認識一個嘉穎,一時想不到別人,只能偷懶,說:「葉嘉予。」
「那怎麼能一樣呢,」一諾回答,「他是男的。」
雋嵐聽得奇怪,在這種環境裡,馮一諾這樣的女權主義鬥士竟也變得不一樣了。
待到入夜,眾人再移至宴會廳吃中餐。籌辦時間這樣短,氣氛卻是很好的。葉嘉予的爸爸在當地商會掛了頭銜,現場豪華鋪張,一多半是為了招待生意上的朋友,只是做得很大方,處處以雋嵐家人為重,大家都高興。
雋嵐和嘉予坐的那一桌上都是很近的親眷,幾乎都是看著他們長大的,聊到興起便說了不少小時候的事情,愈說愈覺得他們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天南海北的兩個人走到一起。所有人都為他們開心,酒自然也沒少喝。另有一桌坐的都是嘉予的中學同學,其中幾個男生酒量好又會鬧,一來二去的,葉嘉予也喝了許多。
敬完酒,筵席還沒散,但他們的任務總算是結束了。雋嵐同嘉予一起去醫院看阿公,葉太也說要去,臨走去和親戚朋友打招呼,別人都說雋嵐有心,交口稱讚這個准媳婦實在好。雋嵐聽人家這樣講,卻錯覺是在說什麼不相干的人,不管是誰,總之是不是她。
到了醫院,阿公仍舊醒著等他們,顫顫巍巍示意照顧他的阿姨,從枕頭下面拿了一個紅包給雋嵐,說不出話,只有喉嚨里含混的聲音。雋嵐接過來,卻覺得有些沉重。
盤亘了片刻,腦外科主任過來招呼他們,小地方就是這樣,有些頭臉的人互相之間都是認識的。
主任姓周,是個五十幾歲的男人,與葉太仿佛很熟,見到嘉予也很親切,對雋嵐的態度卻有些怪,把她捧得高很高,言語間卻又透著些揶揄。
聽說雋嵐和嘉予同是T大畢業,周主任笑起來,對葉太說:「那個時候,我侄女在北京讀書,你要我把她介紹給嘉予認識,結果嘉予不肯,連面都沒見,我還說他好大架子,原來有這樣好的對象,我們小地方出去的女孩子自然是比不上。」
雋嵐在一旁聽著,只笑了笑,沒有出聲,心裡卻很清楚,嘉予還在北京的時候,他們還沒開始,只是她單戀他罷了,他不願去相親,多半是因為薛璐。
阿公吃過最後一頓藥就睡了,一行人從病房裡出來,坐電梯下樓。
葉太見雋嵐沉默,怕她因為剛才的事情多心,就又提起來:「那時候,嘉予還沒有認識你,我也是著急,怕他同亂七八糟的女人走在一起……」
「不要講了。」葉嘉予突然打斷他媽媽。
「不是,我就是……」葉太還想再說下去。
「我叫你不要講了!」他重複,語氣都變了。
這下不光是葉太,電梯裡其他人也都噤聲。
葉太到底是場面上的人,很快緩過神來解釋:「嘉予今天開心,喝的有點多了。」
但葉嘉予卻沒有給她這個面子,還是方才的口氣,對她說:「從前她這樣幫我們,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葉太臉色變了一變,開始跟葉嘉予講廣東話,雋嵐怎麼都能聽懂一點,知道她在問嘉予:「你怎麼知道的?她告訴你的?!」
嘉予冷冷笑了一下,答:「沒有人告訴我!我自己不會看嗎?!」
只有嘉穎還記得雋嵐,打斷他們道:「你們兩個發的什麼神經,今天是雋嵐姐的大日子,不要吵了好不好?!」
回去的一路,葉嘉予都沒再講話,雋嵐也沉默著。只有葉太勉強同嘉穎說著話,卻也不敢再提起剛才那件事。
到了酒店,雋嵐下車,氣氛仍舊尷尬。葉嘉予送她回房間。
「要不要去看看你爸媽和外婆?」他問她。
她搖搖頭,脫掉腳上的鞋子,是因為有些累,也是因為怕聽到那些話,他們兩個人是多麼多麼的相配,以後會過得多麼多麼的好,這一天實在聽得太多太多了。
她去洗手間換衣服,卸妝,費了一番功夫,才把頭髮上所有的發卡都拆下來,待淋浴完出來,卻發現葉嘉予還沒走,正閉著眼睛半躺在她床上。
她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他沒睜眼,伸手放在她腿上。
她知道他沒睡著,就問:「剛才你們說什麼?」
「沒有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他回答。
她看著他,仿佛許久才下了決心:「你媽媽說的那個人是誰?」
他聽見了,沒有回答。
「是不是薛璐?」她又問。
他睜開眼睛看著她,拉她的手將她帶倒在床上,擁著她在懷裡。她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他是喝的有些多了。
許久,她抬頭看,發現他已經睡著了,一定是很累了。她沒有再說話,就這樣睡到半夜,他不舒服,起來吐,她也醒了,去廁所看他,陪他跪在馬桶邊上,輕撫著他的背。
她看到自己放在洗手台上的戒指,覺得這一天恍然如夢,他們居然就這樣訂婚了。她一直以為訂婚應該是另一種樣子的——男的偷偷買一隻戒指回來,單膝跪下來,對女的說「嫁給我」,沒想到發生在她身上卻是這個樣子——戒指其實是准婆婆挑的,也沒有人跪下來向她求過婚。可能是她電影看太多了吧,現實里並沒有那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