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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敏也只好安慰自己,這一次就算是上了一課,以後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了。雖說是這麼想,但這一個禮拜的辛苦還記憶猶新。她想到葉思明居然還能在這種情況下做幾份兼職,不禁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葉思明卻說,這沒有什麼,所有人都是這麼活下來的。她告訴蘇敏其中的訣竅:
D-sign的課程基本上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必上的,就像設計製作課和系列設計課,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
第二類是基本功課,比如立裁工藝,電腦製版,設計效果圖。這些課儘量要全勤,但可以換時間。如果某天下午只有一節課,就可以研究一下別的年級、別的專業課表,申請換到其他時間,這樣就可以空出整個下午去做兼職了。
第三類像個性藝術觀、高級時裝剖析之類的課,不用每堂都去上。可以借別人的錄音或者錄像,拷在手機上,隨時都可以聽可以看。授課老師只要你按時看完推薦書目,按時交作業,不會過分計較出勤率。
蘇敏聽了受益匪淺,馬上看了下自己的課程安排,果然,每周除了周末,還能擠出一天半的時間來。她在心裡想:非得找個活兒干不可,別人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午休時間,她從包里翻出方書齊給她的名片,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撥了上面印的手機號碼。
嘟嘟聲響過三遍,接電話的卻是個女聲,滿帶微笑的標準問候語:「歡迎致電KEE,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蘇敏愣了一下,確認自己沒撥錯號碼,就說要找方書齊。接電話的女孩兒告訴她,方書齊去巴黎了,下周才能回來,所以手機轉接到了公司前台的座機上。蘇敏只得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聯繫方式,才掛掉電話就猜到了方書齊不在北京原因,巴黎,九月末十月初——巴黎時裝周!
世事就是這麼荒誕,如果早點打這個電話,她就不會忘記「展望未來」,如果再早一點,說不定還能去時裝周上見識見識,會嗎?說不定。她試圖回想那個穿Zegna開踏板小摩托的男人,發覺自己記得他穿的衣服,顏色,質地,甚至紐扣的材質,卻沒辦法描摹他的樣子。她本是個典型的右腦人,看過一遍的東西,基本都能畫出一個大概來,不知為什麼,此刻卻在他身上統統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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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敏覺得有些奇怪,當她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往往就是這種情形,但方書齊?可能只是單純的不記得他的樣子了吧。
又過了兩三天,她接到一個電話,還是那個前台的女孩兒打來的,說方書齊已經回來了,約她第二天下午去面試。那個下午蘇敏正好沒課,就一口答應了。
從紡院到莫干山路並算不遠,坐公共汽車過去也不過十幾分鐘,但那個地方原本是些工廠和倉庫,近十年間才慢慢被改造再利用,一般人沒事兒也不會上這兒來,地形複雜,門牌號碼的編排也很詭異。一路走過去,既有改建的很好的畫廊和攝影工作室,也有大片用藍色石棉瓦圍起來的荒地,雜草叢生,豎著幾棟沒拆完的老樓,灰色水泥牆上滿是各色塗鴉。
蘇敏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KEE所在的那棟房子,那是一座灰褐色建築,在舊時代曾是一間洋行的倉庫,一面臨河,早秋的陽光下,蘇州河就在觸手可及處靜靜流過。
KEE在二樓,她坐一部巨大的黑色升降機上去,鐵門一開便是前台,層高很高,開間很大,看起來空曠寥落,有幾面刷成白色的牆上掛著許多炭筆手繪的設計稿,到處透著一種遺世獨立、不急不躁的態度。
蘇敏挺喜歡這房子的裝潢,心想總算不是CBD辦公樓里那種螢光燈、化纖地毯,外加小格子間的標準組合。
前台的女孩把她帶到一間小會議室里,又等了十多分鐘,方書齊推門進來,對她說了聲嗨,好像已經跟她很熟了,而且老早就料到她一定會打電話過來。這一次,他沒穿幾萬塊的西裝,就是牛津布襯衣加牛仔褲,袖子挽到肘部,手裡拿著一瓶水,頭髮還是那麼亂,卻亂得很有趣,讓蘇敏有種想伸手去弄得更亂的衝動,當然,她忍住了。
「D-sign怎麼樣?」他開口就是這麼一句,沒有寒暄,沒有自我介紹。
「挺好的啊。」蘇敏也裝出一幅很隨意的樣子回答,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小孩相。
他看著她笑了笑,又問:「鋼琴學會了沒有?」
兩個人小時候見過一次,上個月又在D-sign的開學典禮上講過幾句話,蘇敏以為他不會把這兩件事,還有先後給出去的兩張名片聯繫在一起,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好在她應變很快,馬上反過來問他:「這裡有鋼琴嗎?我彈給你聽啊。」
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覺得小時候媽媽那樣逼她,還是有些好處的,一路考到十級,雖然現在不怎麼練了,但隨便彈首曲子出來還是可以唬唬人的。
方書齊搖頭,又對她笑。蘇敏也想坦然地笑回去,不知為什麼卻做不到,下意識的低頭避開他的目光,心裡恨自己還是脫不去那稚拙的學生氣。
「你上次提起的那個兼職職位,能詳細說說嗎?」她言歸正傳。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那次開學典禮,我注意到你法語很不錯,做過翻譯嗎?」
蘇敏心裡不解,她本以為這會是一份設計或者製版助理的工作,怎麼問起了法語?她照實回答:「我從初一開始就學法語,大學裡跳了一級,有許多口譯和筆譯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