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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第二天就這樣過去了。第三天晚上,她跑步回來,總算意識到房間裡一片狼藉,突然就忍不下去了,動手開始收拾,無意間在床邊的角落裡找到自己的手機,短短几天就結了一層毛毛的灰,看上去像是過了好幾年似的。
她盯著黑色的屏幕看了一會兒,終於下決心開機。屏幕剛一亮就扔在一邊,也不敢看,繼續埋頭拖地擦桌子,卻難免還是聽到一連串簡訊鈴聲,心裡忍不住默數,總有個五六條。她以為除了方書齊不會是別人,但說的什麼?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也不知道。一直到整個屋子都收拾完了,理出許多不要的東西,裝了滿滿兩個塑膠袋,大冬天的熱得一頭的汗,胳膊都發顫了,這才過去撿起來看。
總共六條新簡訊。
頭兩條是方書齊發的,日期都是三天前。第一條是那天中午收到的,短短几個字,說飛機到北京了。第二條是幾個小時之後,告訴她酒店、房號和電話,有事可以找他。就這麼簡單。
其餘四條的發件人竟然都是阿爾諾,時間從當天下午開始一直到晚上,平均每兩個鐘頭一條。第一條很長,說他接到D-sign打來的電話,讓蘇敏務必在校辦秘書放假之前去結算學分和學費,辦結業的手續。第二條也很長,解釋是因為她手機關機,而他是緊急聯絡人,所以電話打到他這兒來了,要她見信回個電話。
蘇敏不禁吃驚,消息竟然傳得那麼快,連D-sign的人都知道她要走了。後面剩下的兩條還是那麼羅嗦,她腦子裡亂鬨鬨的,也沒仔細看,就脫了衣服去洗澡了。
站在淋浴龍頭下面,溫熱的水幕當頭澆下來,眼淚也跟著下來了,她又想起方書齊去北京前的那天夜裡,他沒有明說他們之間今後該怎麼辦,除了要她去巴黎,說有機會過去看她,夏天一起旅行,沒有任何承諾。她沒有答應,但也沒提分手兩個字,原以為一切都會變好,結果卻沒有。她想起他說過的self-tempering,看起來現如今這一招是用到她身上了,他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不管她贊同還是反對,覺得他高尚或者卑劣,他都會繼續這樣下去。一切條件也都擺在她面前,沒有留給她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接受抑或拒絕,都由她。這麼多年過去,在她面前,他始終還是更高段的那一個。
等哭完了,蘇敏擦乾身體吹了頭髮,發現鏡子裡一雙眼睛腫得不像話,心裡卻好像鬆了一些,隨便套了幾件衣服,便開門把那兩袋垃圾扔出去。
可能是她的壞運氣還沒到頭,那時已是夜裡十點多,她從樓道里倒垃圾回來,發現門碰上了,又沒帶鑰匙。她穿著睡衣,外面披了件薄絨外套,光著兩條腿,腳上一雙拖鞋,沒帶手機,身上也沒錢。鄰居是對中年夫婦,無論如何不敢讓她從陽台爬過去,只肯借給她一部電話,讓她打給朋友,找地方暫住一夜,明天再找人開鎖。
蘇敏看著電話機上的數字鍵,發覺自己只能想起不多的幾個號碼——她家的電話,KEE的總機,方書齊的手機號碼,還有就是阿爾諾的手機號碼。很久沒撥過了,但卻記得格外清楚,不為別的,只因為那串數字的最後四位是她的出生年月日。
走廊里昏暗的燈光照下來,鄰居家的孩子帶著好奇和不耐煩看著她。她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撥了那個號碼。
二十分鐘之後,阿爾諾的車到了。
一年多不見,蘇敏初看到他倒還有幾分尷尬,他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頭一句話就問:「你怎麼穿成這樣?」
她上了車,他把暖氣開到最大,又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她蓋在腿上。
「去你家?」車駛出小區,他問蘇敏。
蘇敏面露難色,她這個時候這副樣子回去,被她媽媽看見又有得挨罵了。
阿爾諾看出她的心思,又問:「我記得附近有家快捷酒店的,去那裡好不好?」
聽他這麼說,蘇敏有些意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總不見的住到他那裡去。
阿爾諾見她發愣,解釋:「今天我女朋友在我那兒。」
「行,就去那兒吧。」蘇敏怕他想歪,趕緊發話了。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給你帶條褲子過來,」他看著前面的路,一邊開車一邊埋怨,「你剛才幹嘛不早說你沒穿褲子?」
「誰沒穿褲子啊?!」蘇敏也怒了,搶白了他一句,「哎呦喂,算你現在有女朋友了,借得到女人衣服了,不得了了,是不是?」
阿爾諾一聽,先是冷笑了一聲,結果沒忍住,又把著方向盤大笑。
蘇敏也繃不住了,跟著笑起來,笑夠了又問:「哎,你女朋友是哪兒的?長得好看嗎?」
「帶來你瞧瞧?」阿爾諾很明智的不做評價。
「行啊,我給你把把關吧。」蘇敏這樣回答。
第二天早上,她就看見真人了。阿爾諾如約來接她,帶了衣服,把女朋友也帶來了。那姑娘也是在上海念書的法國人,名叫茱莉,研究中法比較文學的,棕發,榛子色眼睛,有點胖,但長得不錯,穿著衝鋒衣牛仔褲,看起來跟阿爾諾很相配。
晚上,蘇敏請他們吃飯,算是道謝。席間,茱莉話最多,說的大都是學校的事情,還有她和阿爾諾去西藏旅行的見聞。蘇敏幾乎插不上什麼話,她想起前一天晚上,阿爾諾來搭救她,她坐在他的車上笑的那麼開懷,突然覺得有很多話想跟他講,但中間還夾著一個茱莉,張開嘴也說不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