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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趕到那裡,闖進她的房間,把她反鎖在浴室里,不管她怎麼叫嚷,翻遍她所有的行李和隨身帶的包,找到的唯一可疑的東西不過就是一張在里昂轉車然後開往米蘭的高速火車車票,和一本斯卡拉歌劇院的演出介紹——紐約市立芭蕾舞團上演《吉賽爾》全本,演員名錄里不起眼的位置有一個熟悉的名字,Han Yuan。

    Eli對著那張薄薄的折頁冷笑,他知道自己愛傑雯,愛她的一切,他願意為她做一切,但只有一件事情是他不能改變的——她不愛他。他打開浴室的門把她放出來,她氣急了,跟他大吵了一架,幾乎歇斯底里地哭喊:「你以為你是誰?!你什麼都不是!」

    也是湊巧,那天風雨大作,拍攝無法進行。之後的那一整天,她都躲在房間裡閉門不出,在床上役完沒了地睡覺。

    第二天,天終於又放晴了。春天的陽光很難有盛夏的味道,溫度始終在十攝氏度上下浮動,但模特們卻還是要幾乎半裸地在海灘上拍照。

    快到中午的時候,化妝師突然來找Eli,說妝化到一半,G說要離開一下,就不見了,再也沒回來。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終於要離開他了,但同時也覺得氣惱,她竟然會用這樣一種不負責任的孩子氣的方式向他示威。他到處找她,遍尋不著,最後推開化妝室的門,卻看到她就縮在窗邊的扶手椅里,可能一直就那麼靜靜地躲在那裡,只是沒人看到。她沒換衣服,妝只畫了一半,頭髮也役弄,拍攝時要穿的衣服扔在一旁的黑色大理石檯面上,半透明的肉粉色雪紡,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死去的水母。

    他關上門,走到她身邊,伸手推推她,卻發覺她並沒有睡著。他對她說:「你做這行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以為你不至於這個樣子。」語氣冷淡,帶著點諷刺。

    「我不舒服。」她無心再和他吵架,似乎連說話也說不動。

    他覺得和她一樣累,轉身抓起那條裙子,扔在她身上,「穿上它,把今天的事情做完,至於明天你要擊哪兒,要做什麼,都不關我的事。」

    她轉過頭來看著他,二分之一秒的靜默之後,慢慢站起來,脫掉身上的白色浴衣,套上那條裙子,他低下頭幫她系好背後的扣子,沒再看她的臉,徑直走出去找化妝師。

    下午拍攝的地點是一片天然石灰岩海岸,春天清冷的陽光下,灰藍的海水拍打著人跡稀少的海灘,崎嶇的峭壁下面,黑色岩洞在起伏的海浪間刪隱時現。傑雯穿著那條極薄的裙子在風裡站了很久,休息的時候才有人遞一件棉襖過去,她卻不像其他幾個女孩子一樣急吼吼地搶過去,反倒像沒有力氣完成那個穿上棉襖的動作似的,只是拿在手裡呆站著。Eli走過去,從她手上抽出那件棉衣,披在她身上,她遲了半拍才感覺到,身上輕輕顫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到不值一提的反應卻讓他心裡一陣痛。

    快到傍晚時,傑雯站上峽角最遠端的一塊礁石,半透明的裙擺隨著風在身後揚起。Eli就站在幾步之外看著她,覺得她很美,同時也感覺到這一切都毫無意義,他決定放棄,轉身離開海灘,朝酒店的方向走過去。身後有人發出驚叫聲,他沒有回頭,直到聽見他們是在喊傑雯的名字,他掉頭跑回去,她已經不在那塊礁石上了。

    「她掉下去了。」舉反光極的男孩子叫嚷,「我沒能抓住她。」

    Eli推開他,從她剛才站的地方跳進水裡。那正是漲潮的時候,但那塊礁石距離海面還是有近三米的距離,他在一片伸向海面的黑色岩石下找到她,看不清她的臉,但預感到她要死了,因為她幾乎沒有掙扎,只是以一種慢鏡頭般的方式下沉。直到一個巨浪湧來,帶著她拍向粗糙的岩壁,他用盡全力把她拉向自己,弓起背環抱住她,隨之而來的便是貫穿整個右側身體的撞擊,卻感覺不到痛。腥鹹的海水灌入他的鼻子和嘴裡,泛起泡沫,讓他看不到任何東西,耳邊只有浪涌的聲音。他知道時間的流逝的速度未曾放慢,但每一秒鐘都好像變得很長。不知多久之後,兩個身穿橘色連體泳衣的救生員接連躥入水中,把他們分開,帶上水面。

    短暫的黑暗之後,他睜開眼睛,看到方傑雯躺在一塊平展的白浴巾上,一輪心肺復甦術之後,吐出一點水,仍舊沒有醒過來,青色的血管像大理石紋路般在皮膚上蔓延開來。幾秒鐘的靜默之後,他覺得一切都結束了,她卻終於動了一下,胸腔深處傳來細若遊絲的嘯叫聲。

    也就是在那個時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會永遠愛著她,直到生命終結,矢志不渝。

    25. Court Hearing 庭審

    說到這裡,Han突然停下來,看著自己放在桌面上的雙手。

    「後來呢?」李孜問,「他告訴你那些事情之後,九月九日夜裡,在銀廈,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離開了。」他極其平淡地回答。

    李孜看著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他似乎想起了些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當天下午,Ward收到檢方追加證人的通知,不出他們的所料,巴黎那家婚禮用品商店的店員果然就在其中,而且,就是他們在巴黎時見過的那個插rmaine的女經理。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也用最快的速度走完了辯方開示證據的程序,並向法院申請傳政令,以獲得一些取證有難度的證明。所有事情都進行得很順利,但李孜一直都覺得遺漏了什麼,好像有根細線牽動著她記憶深處的某個點,卻始終找不到那個點究竟在哪裡。只可惜她不像通常快要離職的人那樣清閒,連停下來好好想一想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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