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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景昕頷首。
周珩又道:「那你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我和你合作,私底下繼續幫你。」
許景昕說:「是這個意思。反過來,這些事我也不會對許景燁透露,如果他懷疑你和我有什麼,你儘管往我身上推。」
「為什麼是我?」周珩問:「你現在已經站穩了,已經和許景燁勢均力敵了,不再是一年前的你,也不再需要我……」
可周珩還沒說完,就被許景昕打斷了:「因為你是我在這裡唯一相信的人。」
周珩有些詫異的望著他的眼睛。
那裡面是一片深沉的黑,卻也透出一點清澈,一點真誠,那是她許久、許久都未曾見到的東西。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許景昕的場景。
那時候的他身上纏著繃帶,連五官也被繃帶和紗布覆蓋著,只露出鼻子、嘴唇和這雙眼睛。
他就躺在ICU的監護病房裡,氣息虛弱仿佛隨時都會走。
而他感覺到有人進來,站在床邊,他睜開眼看了過來。
那雙眼睛令周珩感到陌生,可她卻從中看到了一絲和其他人都不一樣的色彩,她也說不清是什麼,只是覺得那微弱的光吸引了她,令她過後許久仍時不時想起。
還有,就在那一刻,她也想起了十六歲的自己,那個剛經歷完綁架案,又在病床上躺了許久,毫無尊嚴,只能任人擺布的自己。
那時候她也是這樣,一點力氣都沒有,她只覺得疼,哪兒都疼,不只是心口,還有臉,他們給她做了微整容手術,也包括胸口那道疤。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以許景昕的身份出現,和她以「周珩」的身份活下來,他們的經歷可以說是高度相似。
而這樣一個許景昕,他說相信她。
她知道這兩個字的分量和代價,她的理智也在提醒她,不要接下這個東西,它很沉,可能會拖累她。
可那些拒絕的話卻一直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
半晌過去,周珩別開視線,輕聲說道:「我不能答應你任何事,我只能說在沒有傷及我切身利益的時候,我可以像過去一樣。雖然你說有什麼事儘管往你身上推,可要是許景燁就是懷疑我有問題,我推給你也沒用。到時候,我一定會先選擇自保,你也別怪我。」
隔了幾秒,許景昕似是露出一點笑容,問:「你怕我會怪你麼?」
「當然不怕。」周珩快速的回答,同時看過來。
四目相交,僅僅一秒,周珩又看向他處。
然後,她問:「既然我已經答應了,那你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你的真實目的,包括你為什麼突然轉變態度,要蹚這趟渾水?」
這話落地,屋裡便陷入一陣沉默。
周珩安靜的等了片刻,又看回來,忍不住問:「剛才還說相信我,現在又開始隱瞞了。」
「我不是隱瞞。」許景昕扯了下唇角,說:「只是不知道我的答案你會不會相信。」
周珩接道:「你先說來聽聽。」
許景昕靠向身後的椅背,換了個坐姿,這才應道:「我的目的很簡單,我要許家付出代價。」
什麼樣的代價?
這是周珩腦海中第一個跳出的疑問,可她沒有問出口,只是下意識地看向許景昕的腿。
隨即她又將目光抽走,問:「因為許家對你的傷害?」
「這是原因之一。」
周珩想了下,說:「這一點我能理解,也沒有什麼不相信的。」
就像周家對她和母親一樣。
有些帳,她沒有立刻清算,可不代表就這麼算了,她遲早是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的。
而在那之前,她要先擁有力量,先坐上那個位子。
如果只是一味的被人踩在腳底下,任何口頭上的「報仇」都只是空談。
然後,周珩又問:「那另外一部分原因是什麼?」
許景昕神色一轉,比方才嚴肅了許多:「以我過去的身份和職業角度來看,許家做的事,想要徹底洗白,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個雷遲早要爆,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在那之前,我需要站得高一些,看得更清楚些,這才好進一步掌握爆炸的時間。一旦爆了,我會全身而退,回去過我想要的生活,哪怕是粗茶淡飯,也能心安理得。」
周珩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接不上話。
這番話聽上去很樸素,卻不知何故,莫名的觸動了她的某根神經。
粗茶淡飯、心安理得。
聽上去多麼簡單的八個字,她相信江城大部分的老百姓都是這樣生活的,可就是這樣簡單的,他人唾手可得的東西,於她而言卻是遙不可及。
他們的命運都操縱在他人手裡,過怎樣的生活,能不能過,是他人說了算。
周珩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一旁。
而她的視線卻在這時掃到了桌上一個藥盒,那個藥盒裡有一些藍色的藥片。
她知道,那些就是康雨馨先前用來控制他心智的精神類藥物,俗稱藍精靈。
同樣藥物控制的手段,周家也曾對她用過。
而他們要擺脫這一切,掌握生命自主權,勢必要邁出那關鍵的一步。
思及此,周珩開口道:「以你過去的工作經驗,你一定知道怎麼做可以全身而退。」
法律不只是白紙黑字的條文,也不是看書和死記硬背就能運用的,只有深刻接觸過,並且在司法機關中工作過的人,才知道如何規避,如何運作。